《苍·神兵录》离合

7、长弓

　　居然……就这样把她单独扔在了车上，他们……也未免太过放心了吧？虽然她现在毫无能力可言，可是游龙驹却是她的呀……咏光闭着眼靠在白马身上，抚着额头喟叹，诧异着自己竟然没有离开的欲望。
　　“怎么……会这样呢？……”她轻声失笑，为那一份渐有的明了，“神和魔啊……似乎，是没有结局的吧？”
　　风如果知道，也是会笑她的吧？不然，怎么会突然停了下来呢？
　　风真的停了。
　　只是树叶簌簌的声音，一下又一下。
　　仿佛察觉到了什么，咏光猛然张开双眼，转过头——
　　一道身影悬挂在半空中，宽大的披风遮挡住渐渐西斜的太阳，背着光的脸与灰色的衣衫溶成一片。
　　“你是——”是谁？是谁？咏光只觉得心头猛跳，没来由地一阵烦躁。
　　“咏，你太令我失望了。”平稳到没有任何起伏的声调，略带尖锐而隐隐透着金属质感的声音，冰冷地令咏光激灵灵地打了个冷战，鸡皮疙瘩不由自主地站到了肌肤的表层。多么熟悉的温度，冷到令她头皮发麻，也冷到令她立刻认出来者是谁。
　　“咏光无用，请神官大人处罚。”看着从空中冉冉落下的身影，咏光双手交叉按于胸前，垂首等待她一向赏罚分明的上司的处罚。
　　“处罚？那是一定会有的。”头顶上传来冷冷的哼声，“不过不是现在，我还有些事要处理……你，就等回了洛原再处置吧。”冷凝的声音顿了顿，咏光只觉得一阵劲风当胸扫过，她不及抗拒，硬生生地被推出三步远，一下子退到了游龙驹的身上，一股热流从丹田慢慢升起，然后流到四肢百骸，身体的每个关节都是又酸又涩，酸涩过后，一口淤血冲口而出，“先解了你的封禁，也算是小惩大戒，自己找地方躲着去。”
　　待咏光抬头的时候，她口中的神官大人早已不见了踪影，只余清风卷起了片片树叶，一蓬浅绿色的丝絮落到了她的发上，她仰起头，头顶上一枝树枝横过，枝头上满是薰香的绒球般的繁花，又到了暮絮盛放的季节了，这样容色清妍的花儿，却是暮方碧色朝胜雪，只经得一夜就会华发苍苍了吧……
　　咏光抚着胸口，对着枝头叹了口气，幸好，他只是用了“推悲手”而已……

　　“你到底想问什么？快问吧！”身着紫色衫裙的女子泛着奇特的笑意，粉色的唇瓣弯成上扬的弧度，两瓣唇之间是细如珍珠、齐如编贝的两排牙齿，盈盈双目中蕴着两泓秋水，流动着莫测的光芒，阳光透过叶与叶之间的间隙在她的脸上勾勒出光与影，让她的面容折射出明暗的容色，肌肤看来几乎是透明了一般，美得有些不真实。
　　“我要问——”陌康眯起了眼睛，薄唇一样勾着微笑，只是黑色的眼瞳中却只有冷淡的神色，只是看着她手中的那尾古琴，“我要问的是，我的过去和现在。”
　　“这个简单！过去和现在……恩，再奉送一个‘将来’吧！”白玉一般的手轻轻拨弄起琴弦，琴韵如流水一般铺陈开，琴声中隐隐藏着金戈铁马，花瓣一样的嘴唇应和着倾泄的琴音，低低地吟唱，“汝轻汝狂，存恶未知；汝寻汝觅，欲求难得；汝痴汝慕——”
　　“妖孽！”一声清叱，从高耸于河岸边的胡杉数上传来，打断了那低声的吟唱和悠扬的琴声，话音未落，一支利箭，挟着清越的呼啸破空而来，直取紫衣人的咽喉，箭在阳光下一闪，一抹金色一晃而过。
　　陌康心中一动，伸手去拿那箭，但他毕竟重伤未愈，终究是慢了一步，只是抓了个空，而箭却毫不留滞，片刻之间已到了紫衣人的方寸之间，眼看着就要划开她细致的肌肤，贯穿她纤细的脖颈。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根丝弦笔直地自下而上划过，拨开了那支箭——琴弦？！电光火石间，只听“噗”的一声，箭射入紫衣人身后的胡杉树，箭头没入树干，箭尾垂着的金色璎珞，随着箭身的晃动微微地抖动着。
　　“青筝！”陌康的呼声冲口而出，饱含着诧异和宽慰，那一支箭已足以使他认出来者。
　　他仰头眯着眼看向箭射来的方向，五丈高的胡杉树顶，夕阳中淡金色的女子正临风而下，脚踏着胡杉宽阔的树叶，劲装的衣带在风中飞扬，左手中一弯长弓划过空气发出低低的“呜”声。
　　“哼！”她的双足才踏上土地，冷冷的哼声还未落定，一根琴弦已迎面袭来，青筝挥手一拨，手中长弓将长长的琴弦拨开，而紫衣人也借着这一拨的力量，飞身而起，跃上了胡杉树的枝头。
　　“你是坏人，我不喜欢你！”紫衣人皱着鼻子对青筝做了个鬼脸，清秀的脸上是孩子一般胡闹的表情。
　　“妖孽，拿命来！”青筝却着实是被激怒了，右手凌空一抓，被射入树干的箭“咻”一声立刻回到了她的手中，她拉弦搭箭，手中的弓被拉得满如圆月。
　　“等一等，青筝！”此时陌康的手却搭到了她的弓上，“我还有话要问她。”
　　如此缓得一缓，树上的紫衣人几次纵跃，早已远远的去了。
　　“谢谢你啦！不过你的朋友我不喜欢，你要问的，我下次再告诉你！”空中只剩她含笑声音在久久地回荡。
　　“为什么拦我！”青筝怒目圆睁，金色的眼瞳里满是愤愤之色，“那是妖！是妖！你知不知道！你险些便着了人家的道！她那把琴分明有古怪，竟然轻易就挡下了我的焱矢，而你，而你却——”
　　“我如何不知？！我也是正在问她！如果不是你打断，说不定已然问到她和那把琴的来历了！”陌康也有些发怒了，“怎么，你以为只有你瞧出不妥了么？！”
　　“不自量力！”青筝一把抓住陌康的手腕，若在平日，他傲人的反应力必然能使他躲开，可是今天的他却毫无还手余地，青筝抓住了他的手腕之后，食指、中指、无名指一齐搭住了陌康的脉门，他想要挣扎，却发现她不过是想替他号脉，片刻之后，她将他的手放开，长眉一轩，瞥了他一眼道：“伤得如此之重，你还以为是平日么？若非看在你我同袍之谊，你瞧我管是不管！那把琴的声音听来似乎有迷惑心神之力，我也未曾听得真切，若以你此时功力，怕是被吃了还不知缘由呢！”
　　青筝的话刺得陌康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他想要反驳，却想到他的伤势的确如她所说，连她随手一抓都躲不开，现在的他即便不被迷惑也无把握能脱身，那个妖……也不知是什么目的，似乎只是玩耍路过，又似乎没那么简单。
　　“难道我说得不对？”陌康沉吟良久，青筝心下有些不耐，横了他一眼，见他眉间郁郁，料想是自个儿把话给说重了，“好了，我也有不对的地方，原不该着急出手的，好歹也该让她把你的将来给说完……”但见陌康面上神色一动，却是更见阴郁，青筝只得岔开了话题，“公主呢？怎么不见她和你一起？还是……还是方骋已经把她带走了？！”

　　潺潺的河水从荷泽江的上游蜿蜒流入蓝月湾和澜海的交界处，风中的树叶沙沙地摇曳着，远处传来淡淡的暮絮花的香味，夕阳渐渐西去，阳光在河面上折出粼粼的波光，一晃一晃地，象是洒下了无数的宝石。
　　一棵长满淡金色叶子的怪树下，有两个身影杵在那里，一个窈窕、一个挺拔，都是俊秀不已的人材，却都是满脸的无奈愁苦，煞是伤风景。
　　在他们的头顶，一只黑色的乌鸦“呀”地一声飞了过去。
　　“第三次了。”凤凰略带着苦笑，涩涩地说道。
　　“是的。”方骋没有抬头看那只乌鸦，但是想来也知道还是原先那一只，那只倒霉的乌鸦，不小心被圈进了结界内，而可悲的是它远没有聪明到发现它总是在原地打转，它只能不停往前飞，飞向它心中的目的地，不过或许这样对它反而更好，原比明白自身处境的他们要幸福得多，不必如他们一般苦恼。
　　“我们该怎么办？方大哥？”沉默的等待磨完了凤凰的耐性和优雅，她纂紧了手中的丝带，指甲嵌入手心而浑然不觉，“倘若无人知晓我俩被困，谁能来救我们？”
　　“若真如此，那就是天亡我们。”方骋答得镇定而坦然——此时已无须自我安慰，“但你也别忘了，所地成寸术只能困住我们，却不能削弱我的法术和你的守护力，倘若有人确实图谋不轨，我大可与他人一战，只需取胜一切便迎刃而解。”
　　“那便好。”凤凰的声音听来有些无可奈何，还能如何呢，被困在此，即使神魔也是无能为力的。
　　“有人过来了。”方骋突然抓住了凤凰的手腕，将她拉向身后，双眼盯住声音传来的方向，手紧紧地握住了乾坤伞的握柄，身体摆出了最万无一失的姿态，那是即使有人偷袭也讨不得任何便宜去的！凤凰在他身后不安地握住了他的衣襟，即便听不到远处的声音，她也能敏锐地感受到空气中的不安气氛，她不由自主地拽紧了方骋的衣襟。
　　然而方骋已不能分心去看一眼身后的凤凰，他只能低低地说道：“不会有事的，相信我！”他紧了紧满是汗水的右手，努力地让自己冷静下来。
　　来的会是谁？方骋和凤凰的心里都在揣测，或许是来收取掉进陷阱的“猎物”的，他们的心里都不约而同地浮现了这种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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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之后更新得可能会慢一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