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纤纤月》蘇糖

4、变化

　　家宴的事，便不了了之，后来，听喜鹊讲，那场家宴实际上是为神医端木青接风准备的。

　　话说那端木青，喜鹊说，据小弯子讲，是近来江湖中最红火的人物，出道不久，名声却直赶上了武林三公子，一身青衣，独来独往，少言，少笑，一身医术连昔日的“怪医”司徒空都赞不绝口，直称是武林近年来最出色的人物，再加上俊秀的面孔，飘逸清冷的神韵，一时间竟成了江湖女儿心中的最佳良偶，连不少官家千金都倾心爱慕。

　　于是乎，江湖上稍有势力，稍有名气之各门各派各堡各府争相邀请。

　　于是乎，茶余饭后新添的话题加了一条端木青最近落于哪家，哪家便成了那段时间里被人挂在嘴边提得最多的话题，于是乎，那些个稍有势力，稍有名气的各门各派各堡各府更是争相邀请，就冲着提高知名度这一点，就冲着谁家没个小病小痛，就算没事备个神医，还是如此风光的神医放家里也是莫大光荣的事一件这点，也要请到端木青了。

　　只是不知穆府请端木青，是三个小姐要嫁了呢，还是纯为提高知名度，可没听说这府里有谁病着，虽是足不出院，但有喜鹊与那小弯子，此二人足已了解到我想知与不想知的了，唉，这二人若放到现代，真该颁个“最佳狗仔“的称誉。

　　我依旧是日日晒晒太阳，泡泡热水，闲来没事睡睡觉的生活，那些个不相干的人也不再出来晃悠，身闲长指甲，心闲长头发，我这些日子来，身心俱闲，所以那些指甲头发一径猛长，没有指甲钳，剪刀修来的指甲极不平滑，都有棱有角了，刚穿过来时一把咔嚓到肩的头发，居然又快及腰，黑溜溜的一把，发质好得我都不忍再下手。

　　身子也丰腴了一点点，连脸色也红润了不少，刚照镜那会，居然还让我小小惊艳了一把，才细瞧清，原来穆丫头的五官端的是精致漂亮，只是被原来的苍白掩盖得让人不忍细瞧，一并忽略掉。

　　倒是那铜镜，唉，怎也不能让我看得明明白白。

　　“小姐，小姐。”喜鹊上气不接下气的跑来，人都未进院子，就听见她在叫嚷。

　　“小姐，老爷说，从今儿起，您得上聚味轩用餐，以后不再往这后院里送饭了。” 说完，偷偷瞧小姐一眼，没什么表情，还是懒洋洋的躺在那里，真猜不透小姐，天天这样躺着晒太阳，
　　太阳有什么好晒的，还好是秋季，又有大树遮着，不然早就晒得黑黝黝的了。

　　“喜鹊，你说，老爷好端端的让我去前院用餐，是什么意思？”穆丫头十几年都没事，怎换成我，就三头两天的给我找事来，这穆老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古怪得紧。

　　“奴婢怎么可能知道老爷的心思呢，小姐，这回您可推不掉了，老爷说了，您爱来不来，饿了也是自个的事，而且奴婢听小弯子讲，前院的那些饭菜可诱人了，有什么‘银丝翡翠汤’‘剔缕鸡’‘剪云斫鱼羹’‘石子羹’‘山家三脆’‘橙玉生’‘丹桂花糕’，太多，都不记得了，只说得我口水直流。” 说完，再偷瞧一眼小姐，还是没什么表情，奇怪了，小姐不是挺爱吃的吗？每天送上来的饭菜都吃个尽光，还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怎么这么些菜名，我听了都流口水，小姐还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

　　好笑的看着眉飞色舞说得起劲的喜鹊，这些日子来越见活泼，虽是聒噪了点，但习惯了也好，就当是蜜蜂在耳边飞，这丫头，不停的拿眼瞄我，偷看我的表情，偏还当我没看见似的在那自得，真是小丫头。

　　“去就去吧，喜鹊，收拾收拾，出关罗。”一骨碌从躺椅上爬起来，往屋里走去，一晃的就是半月时光，日子虽是悠哉，但久了也觉乏腻，我终不是休生养性的年纪，夜夜跑去林子里寻找机关，神秘人却始终未再出现，更令我怀疑起那夜的真实来。

　　不过半月的小姐生活，倒让我开始适应我的身份，面对我的处境，而现在要做的，便是融入这个世界，好好活着，而好好活着的第一件事呢，便是去尝尝喜鹊讲的什么汤啊、羹啊、糕的，顺便欣赏欣赏举世闻名惟此一个的虾米神医。

　　这么一想，我的步伐不自觉的轻快起来，身后，喜鹊又一次陷进不明状况中，不解怎么前一秒钟还懒散的小姐，下一秒就爬了起来，还说什么出关，出什么关？听小弯子讲，关口离我们这里可远了，小姐好端端的出关做什么？算了，不想了，小姐答应出去就阿弥陀佛了。

　　咦？小姐呢？抬眼看去，才发现自个小姐不知几时已经穿好了衣裳，束好了头发，正好整以暇的倚在门边，懒洋洋的笑看着她，那笑，笑得心都给漏了一拍似的，怪了，怎今儿个觉得小姐越发好看了？

　　“喜鹊，好了没有？”怪了，那丫头好端端的脸红什么？

　　“小姐，您就穿这样子去？也不上个妆，平日里没人来还不打紧，可今儿个，老爷、夫人，还有少爷跟端木先生都在。小姐，要不梳个秦罗髻，上个桃花妆，换上那月白短衫与桃红的罗裙。”

　　“免了。”月白短衫，桃红罗裙，饶了我吧，那么粉嫩娇艳的颜色，都没往身上搁过，一直偏爱中性色彩，或是纯净的素色，而穆丫头的衣橱里不是粉粉嫩嫩的浅色系，就是描金添绣的镶满全身的花式系，能有这身白色镶嵌黑边的外衣，已是不易。

　　“小姐。”喜鹊还欲再劝说，我不耐的瞪眼，她才乖乖的闭嘴，哈，早知这招有用，早就用眼瞪了，省得我开口那丫头还不当回事。

　　出林，过湖，

　　跟着喜鹊往‘聚味轩’走去，一路上干活的、路过的，上至老翁，下至小童，只要是人无一不偷着眼睛往我身上瞟，敢情这穆府中人个个都是高手，深谙信息的重要性，还是咱华夏泱泱大国的“好奇之心，人皆有之”男女老少通吃，焉不知好奇心杀死猫乎，猫有九条命都得死在好奇心下，何况咱人命就一条。

　　真是一群不懂得生命重要的家伙，我摇头叹息。

　　“小姐，穆府分前院、中院、后院三进，这府里主子住的地方都是独门独院的，最边上是少爷的千夜阁，过来是蓉夫人的蓉苑，再过来是藏书楼，听小弯子讲，里边的书可多了，在江湖中都是鼎鼎有名的，再过去就是聚味轩，然后依次是大小姐的玫院，二小姐的琳院，三小姐的珠院；老爷的赏鹰阁与大夫人的红苑，二夫人的静苑，三夫人的兰苑、逸先生的逸阁都在前院，端木先生应该是住在前院的东厢房。”

　　“挺大的嘛。”听出来了，吃饭的地方叫轩，老爷少爷木头先生住的地方叫阁，大小夫人住的地方叫苑，小姐住的地方叫院，看书的地方叫楼，名堂真多。

　　“那是，不说少爷在江湖中的地位，光是穆府就在云城也是数一数二的。这云城以前还有一家陈府，与穆府可得一比，可不知怎的，先是谴散了府里下人，又是一夜之间那些个主子全消失了，就剩一座空府，这事还闹得满城都风风雨雨的，有的说被灭了，有的说闹鬼了，害得那一带都空了，没人敢去。”

　　“哦，有这事？” 倒有些意思了，会预先谴散下人，应不是被灭了，而我会穿越，世间事，不知甚多，鬼神之说，也未必不能全信，看了眼喜鹊，小丫头知道的还挺多的嘛，而且这些日子相处来，办事利索不说，说起话来，还颇有水准，虽然有时候罗嗦，可偶尔蹦出的一两句话，初听我都吓了一跳，真只是个丫环吗？

　　“当然了，这事奴婢还骗您不成，小弯子讲，官家都有派人下来追查呢。”

　　“喜鹊，小弯子是灶房的吧？你那些事都是他讲给你听的？关系还不错嘛。”平日里还不觉着，这会深想，倒真觉奇怪了，那小弯子，灶房的伙计，能知道这么些事吗？就算知道了，又怎会讲与喜鹊听，还是这地方的下人都比较有出息不成？

　　“小姐，赶明儿奴婢真得给您讲讲府里的情况了，您看您，一天到晚只知道睡觉，以前是因为……”察觉失言，喜鹊赶紧闭嘴，偷偷回头瞄一眼小姐，却正好撞上她若有所思的眼神。

　　“喜鹊，香如丫头都和你说过什么？”喜鹊不提都快忘记这事了，每每想问，被别的事一打岔又给搁了，却没忽略每每提到过往时，喜鹊立马闭口不提的神情，据我猜测，定是有什么我所不知道的事情被隐瞒了，实在纳闷，就穆丫头那乏味的过去还能有什么秘密？

　　“没有，真的没有，就一些您生活上的起居之类的，香如姐特意交待的。”喜鹊笑得谄媚，却在那双猜不透情绪却又异常清澈的眼睛下，犹豫挣扎后，道“香如姐再三嘱咐不能讲。”

　　“谁是你的小姐？”我淡淡的道，摸不清楚状况的小丫头。

　　“小姐，奴婢不是那个意思，奴婢不想，小姐伤心。”香如姐口中的小姐，胆小，安静，一点也不像现在的小姐，虽然现在小姐整天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像极了大少爷养的那只白猫，可是看着就觉得舒服，不由自主的想去靠近，呵，若小姐知道我拿她和猫比，不知怎生的反应。

　　“喜鹊，想啥？像偷吃了腥的猫。”算了，等她想说的时候自然就会开口，又何必为难一个小丫头。

　　“小姐。”喜鹊不依的娇道，偷吃腥的猫，亏小姐想得出来。

　　伸手轻敲了下她的头，惹得她忙伸手去抓，边一副气急败坏的口吻“小姐，您正经点，小弯子是逸先生小时候捡回来的，平日里除了在灶房，就跟在逸先生身边跑，自然知道的事情多了。”

　　顿了顿，见我一副认真聆听的模样，才又接着开口道，“以前的饭菜都是由小弯子送到后院去，所以与香如姐熟识，而我与小弯子从小玩大，因此，香如姐才特意提点我，说，小姐您以前暗恋少爷，会自杀也是因为少爷娶了蓉姑娘为二夫人。”

　　“哦，就这样？”我眨眨眼睛，太没劲了，以为会听到什么爆炸性的消息，搞了半天还是不外乎你爱他，他不爱你的戏码，失望，我点点头，瞥见喜鹊一脸紧张至慢慢放松的神情，扑哧一笑道“如果那个虾米神医有你说的那么俊俏，那幸好你家少爷没娶我，不然可就错失良机了。”

　　“是端木先生，小姐，您能不能正经一回？还有，少爷不是奴婢家少爷，是您大哥，所以少爷是不会娶您的。”喜鹊满脸无奈的道，顿了顿，换上语重心长的语气“未出阁的姑娘家，是不可以肆意谈论自己的婚嫁的。”

　　“那出阁了的姑娘家就可以说想嫁给谁了吗？”我嘻嘻笑道。

　　喜鹊对天翻了下白眼，“出阁了的不叫姑娘家，出阁了的怎么还可以再嫁。”

　　看着喜鹊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到嘴边的话又溜回去，本想发表一篇21世纪常见的女权主义宣言逗逗她，想想作罢，有些东西不是这个时代的产物，多说无益，长篇大论的也费口水，便安静的欣赏小路两边的风景，以及迎接不时路过的众人各异的眼光。

　　一路，再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