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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6-1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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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战事是在当年春天拉开序幕,至今连续了三季之久。
现在是冬天,一个格外寒冷严酷的冬天。
K大陆被风雪覆盖,说来也怪,恰恰是F国受坏天气影响最厉害。F国的国力因雪灾大大衰减,国民不堪重负,要求国王停战。
在多方面压力夹击下,F国王主动求和。
这样一来和约条件是由A国决定。在就和约的商讨中,许多大臣这样建议A—“让F王交出王后,她背叛了A国,您应该处死她。”
但A始终没有做出决定。
直到几天后的一个夜晚,晚饭后B陪A出去散步。
途中A递给B一封信。在A的示意下B展开信纸,发现是王后的来信。王后的遣词造句里有锥心泣血的意味,但显得非常做作;她乞求A原谅她的种种罪过,并提到了小王子。她说“请您看在您王弟的份上,您总不希望您年幼的王弟—您父亲的亲骨肉,因为您的关系失去母亲。我想您该是最能理解这种痛苦的人….”
“他….”放下信后B简直想咆哮“只看这女人无所顾忌地戳人伤口的行径就该给她施绞刑”。但他注意到了A的表情,眉眼间流溢着悲悯。于是B收回将出口的话,因为他知道王后的话奏效了。
B选择开门见山:“放过王后的话,您的仇恨和不平怎么办?”
“怎么办…”A自语般地重复这句话,然后扬起脸说:“可她说得没错,小王子是无辜的,他年纪还小,而且是我的胞弟,我不能让他像我一样失去母亲。我已经将王后以罪人的名义永远逐出A国,F国又遭受着这么重的灾祸。我想,对她来说这惩罚已经够重了。”
A说这些话时表情显得很平静,但B近乎凭着直觉,看出A在平静之下的隐匿的怆痛。
心疼的感觉一瞬间泛滥成灾。在B的眼睛里,面前这个被众人尊敬拥护的王者不过是个因过份善良而显得迷茫脆弱的家伙。
他走上前,轻轻抱住A。
A的身体在接触到B怀抱的一刻变得僵硬。
“你这是….”话没有说下去。
不知道过去多久,似乎一秒又似乎一天,时间在这个拥抱里失去意义。
终于,A推开B;他开始整理衣领,动作慢而专注,过程中没有看B一眼。理完衣服,A转身朝来路方向走去。
冰冷的风将他的声音送抵B的耳朵:“这件事,我会当没发生过。下不为例。”
17
和会在AF两国交界处的一座小城堡里如期举行。
A在放开签下停战协议的鹅毛笔的一刻在心底舒了口气—无论如何,战争结束了。
而他不知道的是,心怀不甘的王后正密谋着暗杀计划—对象就是他,时间就在今天,地点就在他的返程途中。
王后一直醉心于研制毒药,近年她在试制一种叫做死士剂的药剂。这种药可以让受用者变得力大无穷、反应灵敏,而另一方面又可剥夺受用者的神智,使他们无条件听从施用者指挥,变成可怕的死士。
王后的努力总是以失败告终,她试了足足三十次,都没有得到理想的死士剂。
然而在两天前的夜半,她成功了。
王后觉得这不算晚,虽然没有机会将死士剂运用在战争里,但她的意图本就不在征战—她只是单纯针对A。她比以往任何时候还要憎恶A—一想到A比小王子俊朗十倍的脸她的头脑就堆满怒气;一忆起几天前迫不得已写信向A求饶这件事她的胸腔便充塞恨意。王后想:一定,一定,一定要杀死A。
而现在正是实现杀意的最好时机—A刚签下和约,仍沉浸在重获和平的喜悦里,自然放松警惕。何况,目前A身边的随行将士不多,他们对这里的路途又不怎么熟悉。
像王后想象的一样,A的队列充满着属于胜利者的欢声笑语。
不知由谁开头,众将领纷纷开始称赞B:“作为骑士长,您真是再合格不过了。”B笑着颔首,带着谢意将这些话一一接收。
不期然地,B发现了来自前方的A的视线,看见马上的他正回头看向自己,眼睛里竟然装着满满的自豪。
不过在接触到B目光的一刻A便转过了头。
B的心情又一次在A的闪避中沉落,尽管笑容还挂在脸上,但那笑容已失去温度。
从那个拥抱起,A与B就开始以这种状态面对彼此。B很后悔当时的冲动,不停用“如果….就会….”的假设想问题,越想越觉得遗憾。但理智站在另一边,告诉他就算有如果也不会有其他更好的结局,因为这是一个全新的故事。这个新故事不允许他永远停留在过去的记忆里,不允许他对现下的一切抱有幻想。幻想都是不切实际。
B重新清醒起来,或许难过唯一能带给人的好处就是这个了。
他缓慢地驾马走在队列末尾,远远望向前排的A—看他洒满阳光的金发,看他随风翻飞的斗篷,看他与下属们谈笑风生的表情。
突然,B觉察到一丝不对劲。在身边人的笑声和谈话声之外还有某种声响,而且动静在变大,这意味着….有什么在逼近。
“小心!”他大喊。走在前面的众人应声勒马,疑惑而警觉地停了下来。
下一秒,十几名头配钢盔体格健硕的男人从四周的树林里冲出来。他们不作任何解释,直直上前砍杀。
两名随行兵士没来得及闪避,受了伤。但多亏B的提醒—哪怕只是争取到极少的时间—大多数将士都有了应战准备,躲过了敌人的首波袭击。
这是场苦战。因为敌人比之前任何一场战役中遇见的都要强壮都要凶残。而且无法用语言沟通,仿佛这些人就是为战斗而生,其他一律不管。
A的队伍中伤亡人员越来越多,而这些受伤或死掉的人,无一不是A的得力将领。他们一起经历过战争,之间的关系与其说国王与臣下,不如说患难与共的朋友。
A的精神因此受到重创,B看到了他的崩溃和泪水。就在A慢慢松开手中之剑的一刻,B穿过雨水般的刀尖和箭头跑到A身边,一边帮A退敌一边大吼:“国王,振作起来!就算为了那些牺牲的人,请您振作!”
听到B的声音,A仿佛从一个噩梦中苏醒过来。他下定决心般一把抹去脸上的眼泪,再次握紧了剑。
战斗又进行了许久。
A听到B向仍存活的将士们发出指示的声音:“不行,照这样下去我们会比他们更早一步覆没。我们分头跑,这些人…这些人虽然强悍,但似乎并不会变通。快,我们分头跑!”
后面响起几声回应。
这时A看到B向自己伸出一只手:“国王….请….请跟我走。”
A与B朝同一方向突围,在合力杀死一名敌兵之后,他们跑出了敌人的视线范围。不知过去多久,A发现一个隐蔽的山洞,于是喊住B一起躲进去。
环顾四周,没有敌兵踪影。直到这时,他才敢松一口气。
恐惧和紧张感很快就被怒火和伤痛代替,A一拳擂向石壁:“还会有谁?!一定是王后或F国王捣鬼。我不该那么轻易地放过他们…是我,是我害死了他们….”
B知道后一个“他们”指的是刚才死掉的将领,也知道A是难过到一定程度才会变得语无伦次。
A又一次流下了泪,这次他甚至懒得去擦拭它们。
B颤巍巍地伸出手,在A意外的眼神注视下为他擦去泪水。
“你这是….”
B笑起来:“上次抱你的时候,你也说了这句话,”A没留意这一回B没用“您”字称呼他,“请原谅,可是….这大概是最后一次了,请原谅我….”
到此时A才发现B的脸色苍白如纸。他慌忙地站起来检查B,一眼便看见两道横贯其背脊的伤口,伤口血流不止。
在B失去意识前的几秒钟里,他知道自己收获了一个用力的拥抱,一枚含着热泪的吻,以及一句“可我爱你”。
于是B带着发自内心的微笑闭上了眼睛。
18
“完了?这可不是你预告中的好结局。”B问A。
“别着急,故事还没结束,”A笑着看B一眼,“A没有继续待在山洞里—当然他这么做又是冲动之举,不过没办法,当时占据他头脑的是同一个念头,就是救B。
“A背着B在覆雪的森林里走了很久,迷了路。幸运的是,就在他筋疲力尽的时候,几个同样顺利逃生的将士发现了他们。然后就是一番波折,反正最终A回到了他的王国。”
“那么B呢?”
A卖关子似的停顿几秒才继续说下去:“B伤得很重,准确说已经死了。不过这时候来了一个善良的D巫婆,她说她知道了我….A和B的故事,非常感动,愿意帮他们。”
B浅淡地笑了,拉过A的一只手吻了吻:“所以她救活B,A和B圆满结局?”
“没有这么简单。D巫婆的确有心救B,不过B被施用过移魂术,他的魂魄不再像普通人一样正常。D要复活B的话,势必会连带着矫正其中扭曲的地方,也就是说,再次苏醒过来的B会忘记之前发生的波折。”
B发出一个低低的感叹:“这次轮到A做出选择了。”
“是,轮到他了,”A将眼神远远投向窗外,外面是明媚的五月的天空,他继续说:“A得知了一切—B为他做过的一切。”
“怎么知道的?”
“这倒没什么新意,是通过D巫婆的水晶球。”
B点点头,又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可是如果醒来的B忘记中间发生的事情,那他的记忆岂不是有了断层—他总会有所怀疑吧?A可以利用这点告诉他一切,说不定可以让B恢复记忆。”
“不行的。像巫婆说的,B会自动形成一套记忆,那些记忆是他按自然生命轨迹生活下去应该获得的。不好理解吧?这样说,你还记得我们两个是怎么走到一起的吗?”
“这怎么会不记得?”B眨了眨眼,大概觉得A的问题很奇怪,“我们可比故事里与我们同名的A与B幸福多了。在你还是A王子的时候,我是个下等骑士,那时候我暗恋你,不过没机会接近。后来你当了国王,我成了骑士长,我们正式相识。再后来我们一起抵御F国的入侵,对抗你的继母,过程中我们相恋。再再后来—也就是现在,我们在一起了。就是这样,不是吗?”
“瞧,这就是我说的那种记忆。”
B愣了一下:“等等,你不会是想告诉我,你讲的故事是真的,里面的A就是你,B就是我?”
A坏笑了一下:“如果我说是呢?”
“那不是你疯了就是我疯了。”
看B锁着眉头,似乎在努力回想什么的样子,A扶住他的肩膀说:“好了,不用把我的话当真。”
“可我…我有时候的确会想到一些片段,和我们两人有关,但….那些事情是我没有经历过的。我说不清,头脑一想那些东西就变得很混乱。”
A想开口说些什么,被B打断:“其实,如果你告诉我你的故事是真的,我想我会相信。你猜为什么?”
“因为你相信我?”
“这是原因之一,还有—我知道有些人注定在一起。”
此刻B的眼神很专注很宁静,像一口古老的井,A偏偏在其中感应到了自由而温暖的召唤。
A露出微笑,他握住B的手:“那么,故事是真是假都不重要了,真的,不重要了。”
19
从此,王子--不,现在该称之国王—和骑士过上了幸福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