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宫廷生涯》平嘉浅驻

5、情动

　　一月之内，后宫便已经被填满了。
　　新妃进宫，都要大主教主持典礼，祈祷皇室子孙绵延不绝。我不喜欢那些女人，也懒得为她们一一受礼，便挑了个日子让皇后把她们全部带来行礼。看着我面前这些妆容精致衣着华贵的妃子，我心里五味陈杂。再看看立在一边的皇后，雍容的外表难掩抑郁。五年前，被秦氏拱上皇后之位，帝王夫妻无甚不和，却也仅仅是相敬如宾，没有寻常人家的温馨和乐。偏偏肚子又不争气，五年之内无所出，也怪不得皇帝另纳新妃。
　　她亦是痛苦的吧，我想。不过是秦氏手中的棋子，日后少不得要为秦家新送来的兰妃秦沁效力，劝着夫君多去兰宫几趟，兰妃遇到什么祸事要当她的挡箭牌、替罪羊。把自己的夫君推进其他女人的怀抱，不管有没有爱情，这件事都是痛苦的吧。
　　她并不爱舒闻，但是女人的独占欲使她从一进宫起就学会了嫉妒与排挤。她身边的宫女全部是姿色平平者，而自己则天天衣着光鲜流光溢彩。但是即使这样，她仍然得不到丈夫的宠幸，她的丈夫，似乎对政事有太大的热情而对女色则漠不关心。她看不惯新婚的丈夫天天和我在一起，亲密无间，去丈夫那里吵，却只得到丈夫冷冷的一句“她自小和朕一起长大，皇后未免担心太多了吧”。后来慢慢地，她知道了，这位辅国大主教的出身之高贵，远不是她这样的普通书香门第可以比的，主教的哥哥是她丈夫的老师，辅政多年，又为巩固皇位而殉国，这样的关系，她那个秦氏门生的父亲望尘莫及。如果不是主教的哥哥突然去世而她突然接到安远国教宗的指示继承主教之位，恐怕现在的皇后不是她而是主教……
　　她闹过那一次之后便安静了，她的小女孩的一切玫瑰色的浪漫幻想也都破灭了。是的，宫廷不允许幻想。她所做的只能是努力生下皇子并且把儿子扶上储君之位。只有当她成为皇太后，才有那么一点可能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可是五年过去，她始终没有怀孕。五年不纳妃，她丈夫等得够长了。

　　我望着她细细描画的眉，其实进入皇宫的，都是苦命人。她还是一个不懂政治的女人。她不知道舒闻纳妃的政治目的，不知道那个秦沁对她有多危险。可是我明白。从小在波诡云谲的宫廷里长大的我知道这些女人将为了自己的幻想或是实利展开多少愚蠢的斗争。到头来，其实她们也不过是那些政治势力角斗的牺牲品而已。即使最后拥有无上权力，也没有可能尝到一丝寻常人家的幸福。
　　我呢？虽然我不是棋子而是下棋的人，可我的幸福又在哪里？

　　一番施礼过后她们回去了。真是各有特色。梅妃最长，是北地有名的才女，没有什么势力却以为她的贤良淑德会使她最终获得舒闻的青睐。兰妃秦沁来头最大，娇贵非常，但是也相当聪明，该尽的礼数一点不少。竹妃姿色平平，性格温顺，能够进宫是因为她家是哥哥和舒闻一手培养起来以对抗秦家的士族，所以对我相当尊敬。菊妃最小，是我的一个远方堂妹，家中也是相当显赫的贵族，她眉眼还没长开，估计是舒闻一定要找个贵族出身的，所以拉她来凑数。她是庶出，所以家里也舍得让她到这凶险的宫中当一个妃子。虽然尚显天真，但是似乎却最了解这个宫廷，只想在宫里平平安安地过一辈子。
　　可不管她们如何心地善良没有野心，我都不喜欢。

　　“看过了，觉得怎么样？”舒闻一手撑着头，一手下棋，嘴角噙一丝笑，神色慵懒悠闲。
　　“不怎么样。”
　　“哦，怎么个‘不怎么样’法？”
　　“梅妃有才气，可没我懂政治；兰妃娇贵，可没我显赫；竹妃温柔，可没我善解人意；菊妃天真，可没我有主见。”
　　“那么皇后呢？”
　　“样样都不如我。”狠心地吃掉他的棋子。
　　“小颜，你现在样子，就像是个吃醋的小媳妇。”他低低地笑，语气温柔而宠溺。
　　不，我说了什么？我说他的妃子都不如我！太明显了这……但是既然话已出口，我也不用遮掩了吧。
　　“你说的一点没错，我是在吃醋。舒闻，五年前我们就已经错过了，我们生命的轨道已经错开了，可我没有办法改变自己的的心意。”总算说出来了，心里舒服多了。
　　“小颜，小颜，我又何尝不是。”
　　我不去看他：“那你准备怎么办？我们就这样继续吗？你已经纳了妃子，舒闻，因为你娶金芝兰，我已经忍了五年，但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继续忍下去。我是个小心眼的人，容不得你喜欢别人，就算不喜欢，你和别的女人住在一起生孩子，我也不愿意。但是如今都走到这一步了，舒闻，我不知道自己哪天会离开。”
　　他沉默了很久：“小颜，不是我想纳妃的。我也没有办法。你不会愿意成为我的妃子的，我知道。可是我已经有了皇后。我们，都不可能回到五年前了。可恶的教宗，他为什么要指定你当大主教？”
　　“你想知道为什么吗？或许，是时候该告诉你了。”我缓缓叹一口气，“教宗是出于保护我的目的才那么做的。教宗他，是我的生父。”
　　舒闻不可置信地看着我，墨黑的眸子闪过无限复杂的情绪。
　　“我和哥哥都是他的孩子。那是一段奇异的三角恋情，我母亲与不能结婚的教宗相恋，我父亲却一厢情愿地爱着我母亲，即使知道她怀着教宗的孩子还娶了她。真是荒唐！教宗为了尽一个父亲的责任，才会让我和哥哥都当上大主教，他是想让我们生活在他的羽翼下不受伤害。可是，他没有见过我，也不了解我的生活。他当年的那个决定，彻底毁了我的正常人的生活。我没有办法光明正大地去爱去结婚，就像个华丽的祭品一样没有生命，没有真正的生命！”
　　我冷笑着，可我知道这个样子比哭还难看。
　　舒闻推开棋盘一把抱住了我，轻轻拍着我的后背：“哭吧，哭出来吧！我不会笑你的，我不看你，你哭吧！”
　　不知怎么地，一接触到他，我的眼泪就出来了。我把头埋进他怀里，大声哭了出来。
　　哭累了，他抱着我，轻轻唱起小时侯总是唱给我听的歌谣：
　　芳草青青，没有尽头
　　你我欢笑，没有忧愁
　　湖光粼粼，水草温柔
　　乘着竹筏，自在漂流
　　纯真少年，面容清秀
　　青涩心事，欲说还羞……
　　睡意朦胧中，我隐约听到他说：“小颜，放心，我会有办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