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故还塌》欧阳曼

10、第是章：有美一人兮，见之不忘

　　我心头些许苦涩，回了青莲洞，望着洞外已然开败的梨花，一如见到夫暮时的模样，残败不堪。我立在梨树下看着已然开败的梨花一片片随风飘落，记起彼时第一眼望见的那个惨败屋檐下的少年，淡雅圣洁，记起彼时第一眼见到还是乳娃娃的子衿……
　　我不知晓在此地立了有多久，一瓣瓣的梨花掉落一地，只留下干干的梨枝，有如我十三万年来孤寡的时日。我想我是惧怕了，我惧怕每个夜晚的睡梦里梦不到那个梨花般的少年，我惧怕再亦见不到那个一脸嫌恶告知我，我说甚是惦念是如同告诉她木槿花开般的小姑娘，我惧怕青莲洞万年如一日的冷清，我不知晓该惦念何人，我惧怕那个喜欢唤我“鱼妫”的她不再对我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我更为惧怕，子衿倾慕于他……
　　“姑母。”身后传来瑞尤的声音。
　　我轻吸气，转身：“你来了。”
　　“是。姑母，许久不见，尚安好？”
　　我轻轻点头：“甚好，你便安心住在青莲洞。”
　　“是。”他欲言又止。
　　我卧在榻上，背紧挨榻让我空落的心头稍稍踏实些，我突然觉着力竭，如若我不曾去往天宫为皇嫂贺辰，如若我不曾独自游历四海九州，如若我不曾……不曾遇见微雨下残屋前躲雨的少年。
　　我睡了许久许久，久到我在梦里反复梦见几张脸，乳娃娃咧嘴对我笑的，水眸晶亮的，娇羞无比的，淡然从容的，无神冷冽的，颓然消沉的，一张张在梦里。我醒来之时，瑞尤坐在榻沿直直的盯着我，我瞥他一眼：“我睡了许久？”
　　“自是，姑母，我总觉着你是端庄律己的天族长公主，现下才知晓你睡觉竟会讲喃喃话语，极不老实。”他带点少年风流的意味，促狭我。
　　瑞尤小时与我甚为亲昵，稍大一些，因着天族忌讳多，是以渐渐疏远了，今日在青莲洞，无天族仙规条律束缚着，我们便是姑侄了。我斜他一眼，立起身：“讲讲你与那圩鄢族的景懿之事吧。”
　　他眸子柔得甚过我手上的丝绢：“姑母，你可知晓她真真是美极了，秀雅绝俗，自有一股轻灵之气美目流盼，气若幽兰，是我见过的仙姑里最不矫揉，不奉承的了。姑母，你若愿离这青莲洞，我现下便带你见她，可好？你定然会喜爱她的。”
　　我望着瑞尤眸子里的柔意，想着那梨花般淡然的少年在想起这位仙姑时，可亦是此番模样？我随着瑞尤的话语,心一点点沮丧，她如此美好，如空谷幽兰般，与他应是登对极了吧。我呢，仙界最为命薄的长公主，现下是被天族“赶出”天宫的天族姑姑，孤寡十三万年，四海九州少有不唤我“姑姑”的。
　　我心一点点往下沉，我望着仍在喋喋的瑞尤，突然很是感念他能与景懿相遇，又怨念着他让他如此颓然。
　　“姑母，姑母，你怎的了？”瑞尤小心翼翼的试探着我。
　　我闭眼捏诀抹去脑子里的烦闷：“无碍。”
　　他似松口气般：“姑母，你可是听我如此赞誉她，觉着心里不痛快？”
　　我坦诚地望着他：“是。”
　　他一顿，紧着说：“景儿怎的比得上姑母，姑母可是我天族最为绝代风华之人，自盘古远祖开天辟地，何人有我姑母仙姿？”
　　我本便无意与他置气，不过是心头甚堵，便摆摆手：“你要事真欲我愉悦些，便不要如此莽撞，你日后可是我仙界的天君，怎可如此行事？”
　　他眸子一闪：“姑母教诲的是，瑞尤定然会改。”
　　“你可有何打算？你父君先是仙界天君，才是你父君，此事，定然不会如此就了了。全身而退自是不能，且，圩鄢一族及你那空谷幽兰的佳人，此次储位之争是否为你胜出，他们定然是善终不了的。”我紧紧盯着他的双眸。
　　他垂下眼睑,良久才细语道：“景儿肚里有我的骨肉。”
　　我听到他颇为悲凉的话语，心里轻叹，眼眸仍紧盯着他：“你是大兄长子，景懿肚里的是他的长孙，流我天族之血，自会无碍，不过是与我众多天族子孙般，冷落遣至荒蛮之地罢。你要牢牢记着，这便是你鲁莽之过，因你之过，你爱慕的人不得善终，因你之过，你无辜的亲子，身为天族长孙，要遭受四海九州众人的私下嘲弄，入住荒蛮之地。”
　　他眸子忽张忽缩，悔恨、惊恐、怨恨……终是湮没在无尽的幽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