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幕风轻》双语燕

91、第 91 章

　　并非因为这句话使我发冷，而是这话语之中竟然是一股……绝决。我抬起头，望着他，只须臾之距，却仿若已经阻隔几世几生。
　　想起了母亲在我奇怪的测命之说后的所言：身为女子的，不会求大富大贵，而只要能与夫君携手相伴就足矣。所以母亲祈愿那个老人家是一派胡言！什么九天凤命，什么贵不可言，都不如你一生平安、幸福来得紧要。
　　或许当时，母亲也苦恼父亲因顾氏地位的看不开，看不淡。
　　“玉浚，你也真的……决定了？”我看着他，反问。
　　他闪躲了我的眼神，避而不答。但我却抬起他的手，缓缓抚摸，边说：“其实，身为你的未婚妻，我自然是该与你一并进退的。我明白你非作不可的缘由，换做是我，说不定还有更激烈的方式。但你明白，顾微意身上流的始终是顾氏的血。”
　　澹台耀川终将眼睛看向了我。
　　“我说过，能抓住的就只有……你了。希望你，真的不要放开我。”
　　说这话时，我们四目相交。
　　心底早就明白了我与他之间，终究还是隔了身份，隔了地位。而今，又隔了他的一番仇恨。他的眼神，他的不回答，让我极苦难咽。最终，还是勉强堆了笑颜，缓缓离开了他：“我明白你这么做的理由，也希望你明白我不得不做的原因。”
　　这世间的人，何来不是利用与被利用的关系？
　　他利用我娘亲背上的千秋机要，利用我的姓氏。现在，我也开始利用，利用他对我的感情来获取顾氏的平安。苦笑，这一招着实拙劣。
　　“你……让我想一想。”
　　良久之后，他才皱紧了眉头，缓缓道。
　　尔后又说：“在此之前，再认真听我说一些话。”
　　我点了点头。
　　澹台耀川正色对我说：“我之所以想得到千秋机要，最大的原因是有术士说南朝天下将……姓曹。”
　　愕然，手抓紧了他。难怪戎马边关，靠刀枪征战的他会如此费尽心机想得到千秋机要。如果那个术士预测属实，千秋子就成了澹台耀川达成目的最佳手段。
　　“先帝能称大业，曹峻首先功不可没。先帝在时，也是他一心一意辅助先帝打理朝政。你该知道，如今的南朝丞相可谓权倾一时，无人能敌。我很早就被他送去了边关铸练，也乘机做了很多事情。比如京国，比如瞿门，还比如……百里营。”
　　百里营也有澹台耀川的人马？
　　他接着道：“我虽然只是一个骠骑营将军，但这么多年下来所掌控的已经不止是骠骑营，南朝三军也尽在我掌握之中，甚至于兵部、禁卫军、御林军也能按照我的意思来。只不过，这一切都是暗中的事情。面上，我仍不过一个骠骑营将军。”
　　他看着我，淡淡笑：“所做这些，并没有利用到丞相大人半分半毫。”
　　我静静看着他深黑的眼眸。虽然他并未说这几年来是如何得到的这一切，但眼神中的灰暗和深沉已经完全表明。忽然之间，鼻子竟有些发酸。因为我明了，他身上所付出所承受的远远超出了我。虽然，我并没有他的情愿。
　　“昨晚对着你，或许说了些气话。”他看着我，没有笑：“我所一切并不仅仅是仇恨。”
　　他的眼神明亮但如幽潭一般深，深不可测。
　　我忽然骇然，面前的人在并不打算回答我起先的问题，而是在此之前对我进行一番攻心！他是想让我彻底放弃自己，尔后紧紧站到他身边，或许有朝一日更会成为与其他豪门望族里的女子一样，完全臣服！
　　我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日子。
　　沉沉坐在他面前，后背一阵一阵发凉，他的声音也仿佛寒冽起来：“想要搬动曹峻不是一件易事。不过他一心在先帝的嘱托上，这点倒让我有些诧然。”
　　我忽然开了口：“我表哥出走，也是将军安排的吧。”
　　不用再问了，他的表情已经让我有了答案。
　　“是我所为。”澹台耀川平静道：“当时昆萧已在敬阳，于是我拿其姓名相威胁。不过你表哥和昆萧并不知道背后人，是我。”
　　盛夏一阵冷风，却不凉爽反而惊出一阵寒战。
　　“微意，我不想与你之间有什么隐瞒。自古权位相争，必定如此。我希望你明白，只有我掌控了大权，你，你表哥，哥哥，甚至顾氏一门，才能真正保全。”
　　他的眼神凌厉而来，没有视我是小女子，反而是与他并站一起的身边人。而这些身边人，不只我一个。因为对他而言，要达成目的所耗费的不仅是心思，还有可利用的人脉。
　　澹台耀川又给了一句话：“我允诺过，不会放开你。他日，也势必给你一个非凡的地位。”
　　我笑，这未尝不是保全顾氏的最好方法。
　　只不过，成亦因你，不成也将因你。身处皇权之中，亦是漩涡之中。今日或许你对我有情，但明日说不定这情就变成了不屑，甚至鄙视。到那时，我，顾氏还有逃离的余地么？
　　我站了起来，对他摊开了我的右手，笑：“我小时候，偶遇到两个奇怪的人，他们当时给我测了两个命。一个人说，我将是九天之凤，地位贵不可言。但也说有两条线痴缠相绕，一生难以清静。但另一个人却说，我虽有九天之凤命，但因心格太高，终成水火交融，滋生不断的波折。还说，我成年之后必有大难，甚至血光之灾。”
　　他握紧了我的手。
　　我却缓缓的抽离，就着他面上有些微震的表情说：“以前，当是玩笑当是好玩。可今年，我却渐渐相信了。或许，我与你真的有缘。但也因为此，我遭遇了接连不断的事情。胡月楼的厮杀，阴山的横祸，还有哥哥的事，表哥的事，惜华的事。如此种种，还真是接连不断。”
　　顿了顿，继续：“现在，我也更相信了。我认识你，就是此生的大劫。或许，波折对于我来说都不算什么。真正痛苦的还是要眼睁睁看着你无情无义，看着你只为了君王一事而不顾一切。”
　　“微意！”他止住了我，道：“我会……尽量保全你。”
　　“呵呵，将军说玩笑话了。自古权位之争，就是一条血雨腥风的不归路。即便你那时心中由我，但时局却由不得你。以前就罢了，以后还要发生什么？让我又一次面对血腥，还是又一次面对顾氏一族的遭遇？将军身边会有很多很多聪明才干的人，但身边…….不会有我。”
　　今日一别，或许再也没有相见的机会。自此，我会真正站到你的对岸，与你隔岸相望。
　　澹台耀川握紧了拳头，微微颤抖，并再一次厉声对我说：“相信我！”
　　他的面容让我为之深深一震，缓步走进他的怀里，笑着宽慰：“我相信你。因为你，是我顾微意一辈子都忘不了人。”
　　澹台耀川看着我。
　　我缓缓垫起脚尖，吻了他。或许，就此天翻地覆一场也好，作为你我终别纪念。
　　一夜漫长，我只与他耳鬓厮磨，不能止息。
　　四更，天还很黑。我起身穿好了衣服，看着他的面容，他的眸子，他的高鼻，他的唇，强忍了泪水轻轻吻了他的唇，离去。
　　原谅我的不辞而别。
　　这人如若下定了决心做一件事情，是谁都无法阻拦的。包括游烈，以及子一丑二寅三卯四……
　　我一身黑衣飞驰在山野之间，怀揣从溪水边拿回的密令。行至西南边陲，取出了昆萧给我的暗号物，亮光朝天刺去不到一刻，燕歌骑人马迅速集结。
　　环视了所到之人，尔后亮出密令，语冷：“去百里营，往北走水路绕行！”
　　一声令下，几百人马于静谧中发出阵阵蹄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