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幕风轻》双语燕

62、第 62 章

　　江雪寒抄了行人不多的小道，绕了几个弯后来到了一条宽波河水边。我一个纵身跃下马，好久不曾这样，回头笑道：“想不到才分别不久，我们又有机会相见。”
　　他放了马，走到河边，说：“人生何处不相逢。”
　　“刚在马上我还在想，江雪寒真是来看龙吟子的妹妹？这让我实在难于一煞千里想到一处。后来又想到，是不是因为京国的使者来访，所以……”
　　他转头，阴沉眸子道：“与百里营无关。”
　　“那上次在瞿门……”看着他的眼，不由得想起了未曾解答的疑惑。
　　江雪寒清淡回答：“瞿风眠的父亲是我父亲的旧部。”
　　我恍然，见他阴沉着双眼，赶紧叉开了话题：“什么时候回百里营？”他止住了刚才的神情，给我一个扬起的眼眸：“今日就走。”
　　“这么快？”我诧然，心底刚还弥漫出的高兴就蒙上了黯然。不过，很快笑着对他说：“想不到这么匆忙，不过很高兴你来看我。”
　　他缓缓摘了面具，将真容再一次示于阳光下，缓缓说：“烟儿回来了。”
　　“呃？”我以为他提起烟儿会两眼激动，却不想是这般表情。仔细看他脸时，也发现比上一次更加苍白，唇上也无血色。我仰起头问：“怎么了，烟儿有什么事吗？”
　　他握紧双拳，皱紧了眉，仿佛压满了一股沉重，低怒：“她……受了伤，连……龙吟都……无能为力！”
　　“怎么回事？”看着他的脸，我也不仅纠结起来。
　　他缓缓告诉我，自瞿门一别后回百里营时，在千山万径的山崖上遇见了昏厥的烟儿。当时以为烟儿终于回来了，他激动的不能自抑。可抱起烟儿时才发现，她身受重伤，连龙吟子多翻施药也没有好转。后来，江雪寒以真气为其续命。不过这样做的后果是他耗费大量真气，而烟儿依然是个“活死人”。知道有天，龙吟子说烟儿必须一搏，否则……
　　这一博，就是下奇药让其醒转过来。
　　原来如此！我忽才明白从不肯轻易现身江湖的江雪寒来到了敬阳。难道这里有他要寻的药？我连忙问：“你来敬阳，是不是要找这味药？”
　　他眼角布满苦涩，闭着眼点了点头。
　　“我能帮上什么吗？”他来找我，恐怕不只是谋面而已。
　　睁开寒潭一样的眸子，一股苦楚随即倾泻开来。这苦，让我也为之一震。想到他与烟儿，心中也忧心起来，忙问：“江雪寒，到底是什么？”
　　他阴沉半晌，才缓缓道：“龙吟说，这世间有一叫做“昌化牛角冻”的鸡血石。如若将它研碎成粉，与鸩酒调和后，可让烟儿续命三载。”
　　握紧双手，龙吟子果然不是一般大夫，药方竟如此奇怪！但我在阴山时，也是凭瞿风眠的针和他的奇药才得以逃过死劫。对于这药方，我与江雪寒一样深信不疑。不过鸡血石本来就罕有，乃玉石中的极品。何况还是昌化牛角冻！我叹息，这昌化牛角冻我是没见过，但却听说过。不过拿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何况还要研成粉碎来救人。
　　因为这昌化牛角冻在皇宫中，据说是先帝极为珍视之物。
　　互相倾慕，是何其美好的一件事。但不能相守，又是何其残忍的一件事？烟儿的命运，让根本无视朝政的江雪寒不得不找到我。因为他知道，我即将为曹丞相的弟媳。他见我半晌不说话，面色更是苍白，无比沉重地摇头：“昌化牛角冻，何其能得！但烟儿……这次来敬阳，我已准备潜入皇宫……誓命必得！”
　　他的眼神坚毅不可摧毁，他的话语如铮铮起誓。我知道，那是无论任何代价也要拿到昌化牛角冻的决心。看到他这般模样，师父痛苦的神色也浮现在我面前，他痛不能止地愧疚师娘的死，更痛不自止地孤身于世。
　　若烟儿去了，江雪寒恐怕生不如死。
　　深吸一口气，凝眸看他：“江雪寒，等我两日！”
　　他愕然。
　　“这昌化牛角冻鸡血石，南朝皇宫有一块。你等我两日，我会想些办法。如若拿不出来时，再行其他。答应我，等我两日！”

　　因为江雪寒的特殊身份，我并非让其直接送我去丞相府，而是依旧送回了家。下马时，又回头对他说了声：“你曾救我一命，无论如何，我也会拿到昌化牛角冻！”
　　他点点头，疾驰而去。
　　刚迈进大门，就见管家神色慌乱地说：“呀！小姐，你怎么才回来？”
　　“有什么事？”以为他又担心我跑了出去。
　　他支支吾吾想说什么，头却伸到门外看什么，然后探进来，对我小声说：“小姐，刚你……出去……澹台将军正……正好来找你。”
　　澹台耀川？！
　　这，这怎么解释？原本还想鼓了勇气去找他说江雪寒的事情，这下该怎么说！不知道为何，我也慌张起来，忙问管家：“澹台将军有说什么吗？”
　　管家担忧地摇了摇头：“将军看你走了，什么都没说就回去了。只说等你回来时，再派人来接。”
　　纠着愁思不放，只对管家平静说：“那送我回去吧。”
　　回丞相府的一路上，都在焦灼该怎么开口于他。是直接说：能帮忙江雪寒拿昌化牛角冻？还是把烟儿的事情据实相告？叹气，拿昌化牛角冻的可能性本就是件难事，何况我该怎么面对他，面对从未多说过一句的澹台耀川，而非裘玉浚？
　　忽然间想起了阴山。江雪寒虽是因瞿门的关系对抗昆山一众，但毕竟也帮了朝廷的忙。想到这儿，赶紧掀了帘子，对外面的人说：“快些去丞相府。”
　　回丞相府时恰逢丞相夫人来请晚饭，连忙换了衣装迈到饭厅，见只有丞相夫人和几个丫鬟。奇怪之时连忙行礼：“微意见过夫人。”
　　她见我来，浅浅淡淡说：“微意回来了，坐下一同用饭吧。”
　　在我第一次见丞相夫人时就直直感到，我不受她的喜欢。不过，这丞相府的人谁又喜欢我？款款坐下，接过丫鬟递来的筷子，说：“为何不见丞相大人？”
　　问这话时，也一并查探澹台耀川的消息。
　　“相爷与子俭、耀川商议政事，说不回来吃饭了。”丞相夫人看也不看我，只轻轻带过。
　　各有心事，各藏别人不知道的心绪。一顿饭吃得很是不舒服，加上昌化牛角冻的事，只简单吃了几口，就退了回厢房。

　　回厢房后，也差了清儿去守消息。待澹台耀川一回来，我便去求他昌化牛角冻的事情。
　　烛光摇曳飘闪，直直等到三更趴在桌上睡着了，清儿才跑来叫醒我说他回来了。
　　不知何种神情，简单“哦”了一声，便随着她去了澹台耀川的后院。刚和清儿走到院墙边，就听到一个嘶哑的声音：“放下吧。”
　　丫鬟放下东西后退下，出了拱门见是我，赶紧扬了声音作揖：“奴婢见过顾小姐。”
　　一怔，只好硬着堆了笑：“将军才回来？”
　　见她点头后离去，我又转头对清儿说：“你先回去吧，一会儿我自己回来。”
　　清儿知趣的离开。
　　慢慢迈步，缓缓走到院墙里，见到他正举起了杯酒。不等我开口，他却扬眉：“找我有事？”
　　很是直白不过，想好的话用不上，只好随机道：“有一件事，想……找你帮忙。”
　　他淡淡一笑，将酒举到嘴边，闭眼道：“说罢！”
　　静夜无风，只有一轮月光如幕，解不开化不散。我偷偷地朝他看过去，这是我生平第一次认真看他。不是垢衣垢面的遮掩，也不是之前叫“姐夫”时的视而不见。而是，而是带了一种让我竟微酸的心思瞧过去。
　　以前说裘玉浚好看，是因为那双眼睛。那双无论是清淡一笑，还是抑住的神情，或是冰冷，那双眸子都不曾拒我于千里之外。而是就在我眼前，直直看我。但现在，他却闭了那双眼睛，只是一味饮酒。我看过去，那浓黑的一字眉，如山的鼻梁，还有淡醉上了些许颜色的脸，以及下巴上似有若无的一道痕。面前的他没有哥哥的平和，也没有江雪寒的哀冷，不如曹子俭的温和，更没有六爷、瞿风眠似的“玉面”。他只是他，带着一种特有的味道，以及说不清理不顺的心绪叫我一时忘记要说什么。
　　一片云来，月落星沉，颜色深。
　　我手心出汗，敛住眉心，更忘记了把眼神转往他处，直直撞上了他抬起的眼眸。霎时间，又一个慌张陡怯的眼神被他捉住，“轰”一声心无一物。
　　只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