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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第 1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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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京乱无象,豺虎方遘患。复弃中国去,委身适荆蛮。亲戚对我悲,朋友相追攀。出门无所见,白骨蔽平原。”顾远风站在绿荫下,琅琅对我说。我笑,缓步走过去,尔后像是一个久不归家的人一样,贪婪的看着他一如往昔的眉眼,说:“潇然若是生在汉献帝初平二年,一定能铁马挥戈,逐董卓部将出西京。”
我顾氏的远风,还是一如往昔的细腻而又伤感,但这丝毫不减灭他在我心中占据的位置。
可这一场还是南柯一梦,醒来恍若十年一觉。可分别时日并非那么长,等待相见也并非是仰望,手上摊开来的兵符,让一口气从心底慢慢呼出,笑也弥漫在面颊上。
等待并非漫长。
表哥被困并非是真的被乌布衣的兵马牵扯住,而是因为另一个人的一场计谋。那个人费尽心机甚至可能血染当场也在所不惜的要将表哥从敬阳的龙椅上拽下来。
真正拖出轩辕将天的人,是大京的国君,昆萧。
有消息来,南朝武帝见到幕后的策划人时,大怒不可阻挡,一把剑横生生的朝那个人扫去,那把剑削到一个动也不动的肩膀上,激荡出一阵血花。接下来不知道两个人说了些什么,形势陡转,京王被一武帝的人马制住,而武帝则领了大军向南甸。
我知道,表哥的执念已如魔障。最终将伤害自己,也伤害了周围的人。
可是,不值得付之一炬!
眼前着时机已到,曹子俭的通关文堞也悄悄拿了下来。顺带着,还有各郡守溜须拍马奉上的精壮兵马。看着那些模样,气势远远超过我和龙吟子身后的人,不觉一笑,对龙吟子说:“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的?”
“将门无犬子。”龙吟子淡淡扫我一眼,一股鄙夷的神色。
“哦”了一声后,说:“怪不得到头来还是打不过朝廷的人,输了百里营。”
又憎我一眼,冷冷说:“不是打不过,是根本不想打。江雪寒如若不死了心念,那也是横扫千军万马的英雄人物。”
“呵呵!”我不得不看着他,口气温和无比:“那跟了江雪寒这么久的龙吟,也应该是个非凡人物吧。”
“有话就说,什么时候也学会了绕圈子那套。”龙吟子摸摸自己红通通的鼻子,颇不耐烦的看我一眼。其实不用我说,他的神色也表明知道了一切。包括曹子俭也洞悉到了什么,策马上来,对我说:“还有什么疏忽的吗?”
我摇头,说:“曹子俭你用兵符调动人马,势必吸引了朝廷的注意。到时候,即便他们收到消息,往南甸去也会迟些时日。南甸那边,我想让龙吟子带兵过去。你知道,那个人是我表哥,我不想让他误会我。”
曹子俭点了点头。
又转头对龙吟子说:“凌云虽然与你相熟,但我知道他跟你是两个不同方向的人。他一心向着曹峻,曹峻为了澹台耀川,一定不会放过我家人。所以,我不相信凌云。”
龙吟子不说话。
“所以,你想去敬阳?”曹子俭的声音传来:“你不必去,我可回去!”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
“你放心,拿着兵符牵着朝廷鼻子的,是我。短时间里他们不会发现,所以你大可放心带着这些人去南甸。微意,我是觉得很多事情,你要亲自对你表哥,或者,对我哥哥说。”他的面容泛上一丝什么,我只当无心看见并不去多想。听他说完后,只轻声说:“曹子俭,我很谢谢你。”
刚想再说却被龙吟子止住:“微意,曹子俭的话不是没有道理。事到如今,你认为还能跟铁牛村一样,藏个三年五年?”
我笑:“好像有些道理,好吧!”
他二人双双愕然。
曹子俭惊异于我竟然没有固执,带着不语的疑惑离开了。等到他的身影逐渐化成了模糊的影像,我才正色转头对龙吟子说:“澹台耀川不会这么安静的被昆萧的人一路带着。这么多日以来,乌布衣都没有动手,因为他在等澹台耀川,等他等到一个时机后,下命!”
“你倒是很了解他?”龙吟子似笑非笑。
我没有搭理他,只是平静说:“我不相信曹子俭。他再会帮我,也不会漠视澹台耀川与他的血缘关系,更不会漠视曹峻是他父亲的事实。”
“但你刚才转变的太突然了,他明显在怀疑。”
“不要紧,他会以为我是因为澹台耀川。”我一笑,继而肃色:“我要带个人去敬阳,那个人会帮我救出我的家人。我保证,几日后我们依旧会在南甸碰面。”
“南甸碰面我倒不怀疑,你的表哥在,你肯定也会在。”他也工整了面容,对我又说只是他有些怀疑,我竟然想带那个人去敬阳,什么时候开始我也会做这些事情?”
冷冷的笑声刮过我的面容,不知道哪里来的冷冽充斥了我的话里字间。
“有些事情人人都会做,只是看值不值得。如今这个时候,我认为,值得!况且,澹台耀川那边也会有大异动,螳螂捕蝉,黄雀自然要在后。虽然我们阴山的事情被传得沸沸扬扬,但我确定,包括乌布衣都不会知道是我。他想到的,或许是澹台耀川招揽的其他人马,比如游烈,再聪明点,想到的也不过是你。”
我说完这些话后,跨上了马。
“凌云会帮你!”龙吟子扯住缰绳忽然说了一句,尔后道:“他虽然忠心耿耿于曹峻,但更忠于素姨。你不必带着素姨去逼曹峻,万一让素姨的病情恶化,得不偿失。你只要以“她”要挟凌云就可以了。”
“呵呵,我自然会这么做,但我还是要让他们见一面。”
他的眸子闪现阴沉,难得一见的阴沉。
我还有一些事情没有告诉龙吟子。刚才对着曹子俭,我是故意转变神色的,目的自然是让他产生怀疑。而他,会调转马头飞奔至敬阳,或许,正好可以看见一幕,看见他父亲和一个模样不成样子的女人对话。还有我带那个女人去敬阳,并非仅仅是为了以她为棋子要挟曹峻放了顾氏,还要以她为棋子,让澹台耀川放了我表哥。
依我对澹台耀川的了解,他绝对会利用这个时机“称王”。
能不能成王,我不知道也不愿意去想,只想平平静静帮助昆萧救出我表哥,尔后顾氏一门隐姓埋名,过着平平凡凡的日子,就好,就足矣。
当这个被凌云和龙吟子叫做“素姨”的人,被我请来的人抱进马车时,竟然一点都没反抗。或许她能预言的资质并未随着年龄和病痛而减弱,早知道会有去敬阳的一场。
一路上除了送饭送菜,我不愿意与她共处,只着在车夫旁边,摇摇晃晃入了敬阳。
离城门还有几里路的官道上,已经看见了一个人。
龙吟子的消息果然给的快,凌云面布阴云挡住了我的去路。正好,我一跃下车,掀起马车的帘子,对面前人说:“要不要看看里面的人是死是活,我可不想担虐待的罪。”
铁牛村的三年共处也并未让我们有什么共同语言,因为他太冷。
我离马车几丈远的距离外站着,一阵絮语随风传来,接着凌云掀起帘子走了出来,说:“微意,我一直都认为你不是能狠下心来的人,但今天我对你改观。”
仰起头:“哦。”
事到如今还怕听到这些话吗?
“素姨的身体本来就不好,能撑到现在知道为什么?”他倒立着剑眉,声声斥责。这番表情让我不自觉生出一股厌恶。别告诉我马车里面的人心生后悔,只想还债或者赎罪。这些,我听过了,况且也只不过是她自己一厢情愿的话语,与我无关。
果然听得凌云说:“微意,不要逼一个人做她不想做的事情!”
他的话语轰隆一声,将我的头击打的嗡嗡响。半晌,缓过神不看他,只笑着说:“既然这么说,是否代表你肯帮我?”
或许是我的言语有了松动,凌云阴沉的眉色忽然松开,点头:“我与龙吟子从小受教于素姨,换句话说我们师出同门。不过我与他不同的是,我从头至尾只看一样东西,就是那个人是否曾对我好。”
我一下子笑出声音:“想不到你还是这样记恩情的人!可惜了,这世间的俗人都做不到你这样。”
他的面色有些泛白,但依旧说:“你可以嘲讽我。但请你记住,你也曾受恩于她。”
“呵呵,受恩?一来,我从不知道愧欠了姓曹的什么恩情,二来,当初我受伤昏迷,是死是活由天命。从没有恩,却好像有几分仇。不过,这世间你可以用恩怨仇恨看一个人,但我却不想牵扯入其中。只要你肯帮我放了顾氏,里面的人自然会安然无恙。”话语逐渐变得恶狠狠起来,像极了一个有仇必报的人。
凌云低沉说:“安然无恙?你对素姨做了什么?”
我笑:“听闻大南丞相中了什么毒,如果,丞相的什么人也中毒,会怎么样?”
挑高了眉眼果然换来他狠狠的一道怒光:“想不到你是这样的人!”
“呵呵,我也想不到凌云是如此忠心的——奴。”平静的表情加上平静的话语,让我的脑袋越发清楚:“三日!如果三日顾氏依然在敬阳,那么——”回头看看马车,冷冷:“我顾微意就把解药扔进东坡湖!曹峻与马车里面的人,孰轻孰重,凌大哥应该明白。”
转头,跨上马,回了一个微笑的眸子,缓缓而去。
马车里面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其实哪里有什么毒药,不过是信口胡诌的。但我没想到凌云会轻易相信,因为他竟然如此看重一个命不久已的人,而另一个或许也曾“受恩”于那个女人的龙吟子,却仿佛比他清醒。清醒?也或许比他糊涂。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三日后,我确信能见到顾氏被逐出南朝史册的结果。
因为,马车里面的人竟然出奇的配合,告诉凌云说,她确实中了我的毒。
不过我知道这些,已是事隔一年后。
我换装隐匿在敬阳城中,看着这里的百姓完全忘记了一个月前京国兵马在这里的恶行,依然露出如同往常的神情。看到这儿,竟然有一种淡淡的酸楚。那些为了敬阳,亦或为了京国阵亡死伤的人,转眼间被人就会被遗忘,连一堆白骨,都抵不过时日的灼伤,何况仇与恨?
凌云派人送了一封信到我隐匿的客栈中,上书:事已毕。
果不其然,三日后,顾氏一门四十三口因触怒朝堂,被罚贬为庶民。依例当降罪责罚,曹丞相出面只让一门贬斥幽州。
幽州,怎样一个地方不会关心。只要沿途跟随押解顾氏的队伍,就好,就大好。听说父亲接到圣旨时,面色惨白,捧着圣旨的双手颤抖不已,他或许不知道,一切终被我这个不肖女结束,结束在敬阳。而哥哥和漪,很是平静,面容缓和的等待着上路。
我微笑着站在黯黑屋顶上,放眼看着曾经的“家”,没有哀伤,只有掩饰不住的一股欣喜。
凌云很守时,也很守约的来到一个地方,对我说:“我已答应你办了这件事情,我要的东西?”
“呵呵,不要急,还有一件事情。”我不顾他的错愕和愤怒,说:“劳烦凌大哥帮我约见一个人。”
“谁?”
一抹笑上嘴角:“曹峻。”
说完,上前拍拍他的马匹,说:“我知道丞相大人的身体不好,不用劳烦他来见我,我亲自去敬阳皇宫,拜见他老人家。”
“不怕早就有了埋伏?”他忽然说。
“埋伏?我相信你。”转头认真的眸子看着他,他眸子忽然一颤,又见我明媚一笑:“不说你不敢拿‘解药’的事情来开玩笑,就说铁牛村的三年,我也相信你!”
即便他从来不由心的帮我,但我还是露出丝毫不怀疑的神情:“我去拿一份文书。拿到手后,我就把解药给你。”
他出奇的不再言语,只是让我上了马,换上了一身甲胄。
我要拿的,不过时曹峻的一纸书文,加盖他丞相印鉴的一纸文书,以此彻底放了顾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