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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永祭礼的答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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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续杀人案在第六天停止了。
无论原因为何,Scepter4的侦查依然没有任何进展,完全无法预防凶手再次出手袭击。
此时的室长办公室里,盐津元和丰布都相雷对羽张的案发现场报告正好告了一段落,几人正打算休息一会儿后继续开工。
坐在柔软的皮椅上,羽张轻啜了口茶对凑真由说道:「妳才刚复任就碰上这一连串事情,」他叹了口气,表情略显抱歉:「辛苦妳了。」
「不会、不会,如果我能为您派上用场就再好也不过。」不甚在意的摆摆手,凑真由将沏好的茶递给盐津元,笑着回道:「倒是那两个孩子因为这事儿不能来Scepter4而失望的不得了。」
闻言,丰布都相雷耸耸肩:「现在各地的学校都禁止学生在放学后外出,家中有学龄前儿童的家长根本连门都不让孩子踏出去。」
眼珠子一转,棕发的男人决定转移话题,他托住腮帮子开始作死:「我倒是没想过羽张大人您会这么受小孩子欢迎。」
然而这次他的话并没有如往常般得到羽张迅的白眼和吐嘈。
羽张用他深蓝色的眼睛盯着清澈的茶面,嘴唇稍微动了动,语气飘渺彷佛在空中融化的云朵:「……,我倒是希望他们别这么喜欢我。」
「……,羽张大人?」跟上司的坐位没什么距离,但什么也没听清楚的盐津元轻轻叫了一声。
二十岁的青之王陛下眨了眨眼回过头,露出清爽又温和的微笑:「不,什么事也没有。」
气氛煞时间有些沉重,凑真由刚想说点什么却被办公室大门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
「──羽张大人,我是永祭礼。找到了疑似凶手根据地的仓房。」
带着眼镜的女性──永祭礼无月面容严肃的走了进来。
她在第八天收到了来自日向津见的消息。对方表示虽然还未确定凶手的身分,但能够肯定这一定是个跟凶手有关的地方。
于是进一步搜查的永祭礼无月动用了Scepter4广大的情报网,最后终于确定该地确实就是凶手的根据地。
感叹了一下“王”的行动力后她又深深的唾弃了自己的上司一遍。
──羽张大人您真该为自己的工作能力感到惭愧。
碍于凶手的身分不明、根据地并非学园都市(岛),日向津见没有权力擅自进入追缉,因此只能仰赖异能者的警察Scepter4及青之氏族。
闭上眼,羽张深呼吸了一口气,睁眼道:「我知道了。」
──「全员!做好明日出动的准备,今天是最后一个晚上!」
『是!』
◎
是夜。
坐在Scepter4道场外的走廊上,沐浴后的羽张正靠着木制的房柱发呆。
他望着夜空中高挂的那轮明月,皎洁的月光在操场上画出了别致的细纹,颇有几分复古的味道。
梅雨季的夜晚在虫鸣的伴奏下显得格外凉爽,沾着湿气的青草味混着花香在羽张的鼻尖经过,他拉了拉下滑的浴衣领口,白皙的胸口露了出来。他的锁骨形状修长而优美,皮肤因为刚冲过热水而微微泛着粉红。
月亮就快要被遮住了,不久后便会下起雨来。
椅着的木柱散发出好闻的檀木香,羽张将垂落在身上的淡色长发拉起,发丝滑过他细腻的手掌,像是羽毛拂过,柔柔的。
反复着这个无意义的动作,羽张听见熟悉的步伐声正朝自己走来。
夜风吹拂。
他转过头,看见凑彦人端着一瓶清酒和两个杯子,向来严肃的脸庞露出了软化的痕迹。
「羽张大人,要不要喝一杯?」笑着在距离他身后一点的位置坐下,凑彦人在两个杯子里倒入微温的清酒,上了年纪的脸容在羽张看来似乎又比初次见面时又多了些皱纹。
「嗯。」羽张点了点头。
「能跟您这样子喝一杯也就只能趁内子不在的时候了。」
凑彦人轻声笑了起来。
──真由对羽张大人的态度从三年前就没有变过,将他当成小孩子般宠爱也限制。
羽张拉起嘴角,眼睛含着笑意像月牙似的弯了起来。
「我、最喜欢凑大叔跟真由了。」
那是他发自内心说出的话语,他的笑靥完整了起来,是如此的纯粹无瑕。
「我们也是。」男人伸出手,轻轻的在羽张头顶上揉了揉。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做。
「您真的,非常、非常努力呢。」凑彦人的收回手,不去看低下头看不清脸孔的羽张。他的眼神柔和,彷佛看见了遥远回忆中的美丽景色。
「第一次遇见您的时候,想着:『这孩子真的有办法胜任青之王吗?』。但在后来,您用事实向我证明了──,」
小口的抿了杯中的清酒,如同水一般却带着酒精甘涩的味道,凑彦人轻声细语的道:「您是个很棒的王。」
羽张想告诉他一些什么,他还有未传达出去的话语。但他发现他的喉咙发涩,涨涨的很烫,什么都说不出来。
最后,他一口气吞下杯子里的清酒,脑袋发晕。
「谢谢。」他说。
「嗯?」凑彦人愣了下,摇摇头说道:「您无须道谢,这并非称赞而是我的肺腑之言。」
「不是……。」羽张垂下眼帘,双手握紧了酒杯:「谢谢你一直陪着我。第一次知道了石板的存在,我理解了世界、宇宙、时间,巨大的落差让我无所适从,那时候,愿意陪伴在那样的我身边──谢谢你。」
并不是一直都充满了自信。
并不是不会对自己感到质疑。
并不是没有转身逃避的念头。
并不是不害怕只身一人的未来。
「你能够、陪着我长大,」羽张抬起头,露出了炫目的微笑:「真是太好了。」
面对如此人性化的他,凑彦人眨了眨眼,跟着笑了:「是吗,那就好。」
此时,那轮月已经完全被乌云遮住了。
细密的雨点开始落下,沾湿了Scepter4屯所的空气,丰布都相雷就是在一阵小雨中找到长廊上的羽张迅和凑彦人。
他低头看了看手上的报告,又看着这气氛开始犹豫起自己到底要不要开口。最终还是羽张回过眸,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说:「有事?」
「呃、是,我来找您询问明早出动后的细节。」一瞬间鸡皮疙瘩全爬上背脊,丰布都相雷站直了身子回答铿锵有力。
凑彦人饮下杯中的最后一点清酒,拎起瓶子和杯子站起身道:「那么在下就不打扰了,非常谢谢您今晚愿意陪陪我这老人家。羽张大人和丰布都君也请早点休息,告辞。」
羽张靠回他的柱子,向后摆了摆手。
丰布都相雷不明所以的行了一礼,道:「您也请好好休息,晚安,凑先生。」
凑彦人挂着平静的笑容点了点头,伴随着雨点声离开了长廊。
「要是,凑大叔跟真由都是我的氏族就好了。」
羽张坐在长廊上,湿冷的空气似乎对他没什么影响,空气中还闻的到淡淡的酒香。
「不是本来就是吗?」丰布都相雷尽责的吐嘈起自己的王。
羽张摇摇头,语气平淡:「他们效忠的是先代,我终究不是他们的王。」
听见这样的回答,丰布都相雷收回自己面对羽张总是无比欢脱的心态,困惑的皱起了眉。
然后羽张迅回过头,丰布都相雷看清了他的表情,他说──
「我是……,青之王。」
──那是种什么样的心情呢?
一直到了最后,棕色头发的男人都没能问出口。
隔日,羽张迅在出动之前跟前来送行的那对双胞胎下了约定,会快点回来帮他们庆生。
──他笑得跟真的一样。
永祭礼无月站在一边默默的想。
随着更加深入的追查,永祭礼无月发现了更多的盲点与矛盾──这个案件有太多的(当然这个“多”是对羽张迅来说)地方不需要她,羽张自己就能够找出有关的线索。
──那他为什么不行动?他在等什么?
亦或……,他在期望发生些什么?
一边指挥着情报班的包围网和通讯状况,永祭礼无月瞇起了眼。
这里是郊外的某个仓库,就领土范围来说勉勉强强还算是青之王的领地。
羽张看完地图后让人包围了仓库的四周,他将突袭小队分为一队和二队。
一队队长和副队长是副长盐津元和击剑课队长丰布都相雷;二队队长是经验丰富的凑彦人,副队长则是他强悍的太太。
这个阵容一向无懈可击。
目送着突袭小队离开后,羽张和宫海来到仓库门外测量能力的偏差质。
没过多久,盐津元的声音从Scepter4特制的通讯器里传来:『──羽张大人?这里面还有个地下室。』
「能摄影吗?」
『……,不行。似乎有干扰,里面无法使用一般的电器。』对方的声音顿了顿,道:『里面的地板铺满了青苔……,羽张大人,似乎要断讯了……,但附──没……,危险……。』
「……。」将通讯器递给宫海,羽张转身回到了外头的情报班。
宫海御士并没有跟上去,他回过头,眼眸直盯着仓库里的地下室。
最后他转身,跟着羽张离开。
永祭礼无月站在门前,她看着羽张迅。
◎
「总体来说这次是我的疏失。」坐在Scepter4会客室的沙发上,日向津见将慰问品跟赔偿推上前,他看了面无表情的羽张一眼,压下心中的反感将场面话给说足:「对于这次Scepter4的伤亡,我深表遗憾并承担所有责任。同时我愿意将日祸直人的遗体交由您处置,并会持续提供协助和对日祸静的下落搜查。」
羽张迅点了点头,道:「希望您对氏族的管理能够更加严谨;所幸这次的案件对Scepter4本身并不会造成太大的损失……,请您不必担心。」
「您的话我会铭记在心。那么,我就先离开了。」日向津见冷冷的站起身,他低头俯视着羽张迅,语气中夹杂着一丝察觉不到的愤怒:「你口中的“不是损失”真是可悲的要命。」
语毕,绿之王拂袖而去。
羽张在他离开后闭上了眼,他将十指深深的没入发丝中,窒息般的心情束缚着胸口让他无法呼吸。就这样一动也不动,直到羽张耳边响起规律的敲门声。
──「羽张大人,是我。」
放松了身体,羽张用手支撑着头部,语气平淡:「进来吧。」
永祭礼无月推开厚重的门板,捧着一迭资料在他身后站住。
她没有走到羽张身前或身边,她很明白羽张现在宁愿连个人也看不到。
这次的连续杀人案凶手是绿之王的表兄妹──日祸直人、日祸静这对双胞胎兄妹。
听绿王所言,这两兄妹在石板尚未选择出绿之王前和他是互相竞争“王”的关系。但是身为候选王权者的他们并不俱备绿王该有的“生长与调和”,他们诡异的发展成了哥哥直人获得“生长”,妹妹静拥有“调和”。
理所当然的败给日向津见后,极为不甘的两人为了不失去力量,而去拜访了当时关系不错的黑之王,请求她使用黑色的力量将两人的能力留下。
我行我素出名的黑之王被讨好后以某种形式留下了他们的力量,同样的,顺着力量延伸的“浑沌与破坏”摧毁了两兄妹一定程度上的理智,刚开始的几年还能抑制住,到了后来却渐渐失控了起来。
随着从前就不对盘的青之氏族逐渐强盛,绿族却依然只能驻足于学园都市(岛),兄妹俩想要成为“王”的野心也开始复苏。
起先只是想小小的打击一下Scepter4,不料能力失控的祸日直人让目标──一个刚抢劫了商店逃跑中的女人──全身上下的“生长”开始过度扭曲,长过头的女人就变成了Scepter4发现时的那副惨样。
原本只是个小伤害,却变成了杀人,进而带动了黑色的“浑沌与破坏”。
接下来的几日,就只是拿着惩罚罪人的借口随便找些犯下小错的人开刀,一直到事情闹大甚至引来了日向津见的怀疑。
不出所料,没过多久他们所待的根据地就被Scepter4给发现了。
祸日直人在战斗中就发现没有赢的可能性,因此他动用了全部的力量来困住Scepter4,并用自己当诱饵确保妹妹静能顺利逃走;而Scepter4留下殿后的第二小分队则是被全部困住。
Scepter4的室长办公室里,永祭礼无月静静看着羽张。就跟他离开现场时一样,沉默而不带任何意见的眼神。
「羽张大人,刚刚绿之王在离开前给了我这个。」永祭礼无月将难得摆出愤怒表情的日向津见气冲冲扔给她的小布包交给羽张。
羽张把那一小包东西放到桌上,扯开它的结,干净洁白的手帕上放着一个沾了灰烬的肮脏胸针。
百合花的胸针,里面的青色宝石已经不见了,只剩下它锈掉的金色外框,一旧保留着百合花的形状。
「……,无月是知道的吧。」他说。
「是。」
「是知道的吧。」他重复了一次,十指交握被他捏的泛白。
「到了刚刚才明白。」永祭礼无月垂下眼帘,道:「明白是您默许了连续杀人案,明白是您让宫海替祸日兄妹在Scepter4的领地找落脚处,发现您让宫海谎报了一切案件数据……,知道凑夫人的胸针其实是您送去的炸弹,知道您在日祸直人逃走前让它爆炸,不但炸死了他也炸死了最后离开的凑夫妻。」
最后,从开始便陪伴在羽张迅身边直到到现在的少女,用冷清的嗓音道:「我知道,您杀了凑先生和夫人。」
「……,无月可以阻止我。」
「羽张大人……,我必须提醒您。」永祭礼无月走上前,将手中的资料放到羽张面前:「只要是您下的决定,无论它是对或错我都不会质疑,因为您永远不会明白我们权外者力量暴走时的痛苦。」
她想起了成为羽张迅的氏族以前,因为能力的失控而痛苦不堪、几乎崩溃的日子。
「所以,在您拉住能力失控生活宛若陷入了地狱般的我那刻起,我的生命就为您而用,直到死去为止。」她对沙发上的羽张低下头,语气乏味且单调:
──「就是这么简单。」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