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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后诀别(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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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铎见她脸上的泪痕,俯下身温柔的用两个拇指拭去泪痕,“怎么了?受了什么委屈同我讲,别总是憋在心里。”
云泽抬起双眸凝视多铎,我怎么离得开你。多铎迎上她深切的目光,有些不知所措,充满了愧疚。那目光有愁,愁中带怨;有苦,苦中带涩。
云泽望着多铎,有千言万语,一时之间却又不知如何诉说,只是扑到他怀里,紧紧地拥住,说出了一句:“不要离开我。”
当她扑到多铎怀里的那一瞬间,他的心仿佛被狠狠的撞击一拳,愧疚与罪恶顿时充满心房。
“王爷,在你心里第一位的是尼兰姐,我能排在第几位呢?”云泽试探地问道。
多铎抚弄着云泽的发丝,“坦白的讲,尼兰在我心里不是第一位。”
云泽心一震,抬起头望着多铎,心里暗暗的问:是察茉尔吗?
多铎看着云泽道:“是我额娘,她在我心里是第一位,永远的第一位。”
云泽依旧抬首凝视他,严肃的问道:“我在爷心里有没有位置?”
多铎点点头,肯定地回答:“有,当然有。”
云泽悬着的心缓缓放下,满足的一笑。我知道尽管我没有那么重,能有位置就很好。
多铎拉开她的手,起身“你先歇息吧。我还有些事。”多铎迈开脚步的一瞬,被云泽揽住他的腰际,将脸靠在他背上,他轻摇她的手问道:“怎么了?”
云泽悄悄的流着泪,我以后还能靠在你身边吗?心里默念千遍:不要走,不要走……
多铎再次挪开她的手,转过身对她一笑:“你先歇下吧。我会回来的。”
云泽看着他的背影,心中越来越坚定。我不能让你走,不能,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就允许我自私一次吧。许久以后,她才知道这个代价有多惨重,对于这个决定充满悔恨。她再次意识到自己很不了解多铎,或许正是因为这份不了解,在他的心里永远不能排在前面。
嫡福晋瞧着餐桌上摆着的酒菜,大发雷霆愤怒的问道:“这是谁?将酒拿到我房中。”
一旁的奴婢都不敢言语。
“我”一个粗重而又富有磁性并且没有掺杂任何情绪的声音传入她耳中。
嫡福晋抬起头,有一瞬的错愕,但很快的消逝。她瞧着走进她房中坐到桌前的多铎,“王爷,您是不是走错房了?”话一出口,她便以后悔,他难得一来,为何我又要说出这般过激的话。她桌下的左手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右手,等待他震怒的表情,却一脸的从容。
多铎听后面无不悦毫不在意,并且亲自为她斟上一杯酒。
“这些年来,我实在愧对你。”多铎望着她,对上她暗淡的双眸,不禁感叹她曾也是佳人。
她心头一紧,鼻子泛酸,赶忙别过头,抑住眼泪。这句话似一股暖流在血液里流淌,也似一段咒语,不断纠缠着她的心。这么多年,你对我就只有这一句话吗?
“这些年来对你太忽视,委屈你了。”
她转过头冷冷的质问:“忽视?哼,是无视。”
多铎低下头,当初娶你,我有反对,只是没有成功。你还是成为皇太极向我展示权利的胜利品,成为了政治婚姻的牺牲品。多铎抬起头挽回冷场的局面笑道:“我好像很少和你单独用膳。”
“不是很少,是没有。”她冰冷的态度肯定的语气中掺杂着怨恨。
“记得我曾经欺侮尼兰,换来的是你重重的巴掌。那一刻我才意识到,她才是你心里的女主人,而我不过是徒有名分的一件摆设罢了。”她怨恨的语气更多的是抱怨。“以为云泽她们入府,她会失宠,而你对她依旧如此。为什么你对她们都能差不多。独独对我……”说到这里,她声音哽咽再也说不下去。她情绪失控将桌上的碗碟全部扫落,大声怒喝:“你将我冷冷的冰冻在这间房间这么多年。只对我讲一句:委屈了。”
多铎看着泪流满面的嫡福晋,愧疚充满胸膛 ,一时无语,缓缓走到她跟前揽过她瘦弱的肩膀,骤然发现她的身体如此陌生。
“为什么不爱我?”嫡福晋将压在心底多年的话讲出。
“…………”
嫡福晋扬起头逼视多铎:“我哪里不如人?论容貌尼兰不及我,论出身云泽无法和我比。究竟是哪里令你生厌?”她在哭诉,在质问,在埋怨,句句都在鞭策着多铎的心。
许久,多铎口中蹦出一句话:“我不是一个好男人,我不懂珍惜。”
嫡福晋听后大声笑,哈哈……哈哈……那笑声苦中掺涩,似讥笑,似怨恨,似不满……那笑声无限纠缠着他们的心。好个不懂珍惜,不懂——你去珍惜她们。此刻她只能放任自己大声苦笑,只有她知道她在嘲笑自己,怨恨自己。
嫡福晋用力推开多铎,盯着他自嘲道:“我是真的一无所有。”
多铎不想再给她太多的幻想,也没有挽留便转身离去,不然只会给她徒留伤心。
嫡福晋看着地上的碎碗碟,如同裂开多年的心,我爱你,我嫉妒,我不懂与你相处。如果当初我能放下我的骄傲去容忍你对我的冷漠,如果当初我能用我的爱包容你,是不是就能感化你,进入你的心呢?嫡福晋合上双眼,眼泪便从眼中滑出。
三月二十,他们出征前线已有一个月的时间。
多尔衮站在城楼上眺望,偶然瞥见一个身着棕色披风的妇人。多尔衮指着她的身影问士兵:“她每日都来吗?”
“是。”士兵点点头肯定的道。
多尔衮瞧着她的身影,不知为何心头一缩,如绞的看着她的背影,眼里闪着忧郁与担忧。她也曾这般等我吗?脑海里浮现娜仁托娅站在帐篷外,不论春夏秋冬等待的画面。
多尔衮走下城楼,来到娜仁托娅的面前,“你不冷吗?”
娜仁托娅朝他微微欠身,芬芳的容颜如霜般的苍白,眼里射出诧异的光,并夹杂着惊疑,温婉的答道:“还好。”
“为何要在这里等?他回来,自然会有人通知你。”没有任何情绪的问道。
娜仁托娅浅浅一笑道:“我想他一回来就看到我。”
多尔衮没有再讲话,紧了紧拳头,面色凝重的转身离去。有一种情绪,已经消失很多年,而此刻却在他心里发酵,那就是嫉妒。
娜仁托娅依旧站在那里,不曾离去。
若当初他不曾将她送去蒙古,若当初他不曾从她身边淡淡走开;若当初她不曾关切的拉着豪格的手,若当初她能收下那披风,是不是一切,就会不一样。
错过就永远无法回头,所有的悔恨的果都来自当初的忽视的因。珍惜眼前人的道理,懂的人都多,但是能做的人很少。做到的人也许很幸福,起码他们不必多年后懊悔当初。
四月十五,察茉尔正坐在硕托的书房,手杵着脸面无表情的出神。
多铎瞧着她一副疲惫的神情,心不在焉的样子,心中很是明了,可只能心痛的看着她。此刻再次令多铎感到无能为力,他不想再次承受这心痛,他不断的提醒自己。我们马上就会离开,不再被任何事纤绊。
多铎走到察茉尔身前,捋了捋她额前的发丝,笑着道:“不要担心。”
察茉尔仰起头,见他的那一瞬间,仿佛一缕掺杂着青草气息的风迎面吹来,即刻心旷神怡。察茉尔冲他轻松一笑,摇摇头:“我没有。”
多铎朝她头轻拍一下,“骗谁?”
察茉尔腾时敛起笑,表情僵住,瞪着多铎道:“那算了,我去骗别人好了。”说完,噗哧笑出声。
多铎一把拎起她的胳膊,大声怒喝:“除了我,你还想骗谁?”
察茉尔别过头,目光移向别处,挑衅的道:“选择很多,主要看我如何选择。”
多铎自负的笑道:“除了我——多铎,你察茉尔谁敢碰?”
察茉尔挑起眉,斜睨着他道:“你是在说,我没人要吗?”
多铎一本正经的道:“不,是没人敢要。”说完,不羁的一笑。
察茉尔脸色骤变,“这不一样吗?”
哈哈……哈哈……
多铎笑得抬不起腰,冲察茉尔摇摇头道:“不是我说的。”说完依旧爽朗的大笑。
察茉尔挥打起双拳朝多铎胸前捶打,多铎并不闪躲,依旧朝她坏坏的笑。察茉尔见他的样子,更加愤怒,气急败坏的喊道:“若身旁有把剑,真想朝你刺去。”
多铎朝她挑挑眉,笑着道:“你不舍得。”
察茉尔推开他,狠狠地坐下,指着门口喊道:“走,走,走……”
多铎笑着道:“一起吗?”
察茉尔无奈一笑,那笑淡雅清丽,绚烂迷人。多铎瞧着她,笑容褪去双眉轻蹙,脸上露出担忧的神情。
察茉尔瞧着他奚落道:“什么时候多铎,也会欲言又止。”她挽上他的胳膊,眨着眼睛看他。
多铎低头愁闷的瞧着她,“我想带云泽一起离开,我知道讲这会令你伤心,但我不能撇下她。”
察茉尔低头不语,没有任何反应,多铎慌张的看着她。片刻,察茉尔仰起头直视多铎,眼中有忧郁,有悲伤,有冷清淡淡的道:“说实话如果你真的撇下她,忘记她,我想我对你会有些失望。当你讲出的刹那,我心里有些小小的失落,人就是这么矛盾。但我并不难过,这才是我喜欢的重情重义的多铎。你没有错。是我太自私,要你和我离开。要你放弃国,放弃战场,放弃兄弟,放弃家,是我太自私。”
察茉尔轻轻的摇头道:“我们不离开了。”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所谓的不离开。不是指我们,而是独自离开。这是对我的惩罚吗?”
察茉尔凝视多铎,猛地扑到他怀里,他了解自己,爱自己,无时无刻不在温暖自己,他知道自己的心。我了解你幼年丧母的悲苦,了解你多年戎马的劳苦。你已经承受过失去额娘与尼兰的痛苦,不能让你再承受失去我的苦。“不,我们一起,你,我,云泽。谁让我遇到你时,你生命中已经出现了很多的女人。”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觉他拥住自己的臂弯一紧再紧,腰后他的掌心还透着热,这份热直接渗入心中。
这世上最了解我的人,除了尼兰就是你。此刻融化的是他们彼此相通的心灵。
谁会想到那个心高气傲,面若凝霜的察茉尔,此刻眼中流出月光般的温柔;谁会想到那个驰骋沙场,杀人如麻的多铎,此刻脸上流露出阳光般的微笑。
爱就是这么不可理喻,可以令人变得包容,也可以令人自私。
多铎笑着对她讲:“今天是十五,晚上我们一起赏月。”
察茉尔温顺的点点头。
夜,静极了。玉盘似的圆月悄悄升起,像盏明灯,高悬在夜空,淡淡的月光洒向大地。他们在庭院坐在石凳上,仰望漆黑的夜空,瞧着圆月悄悄的在云中穿行。
察茉尔望着皎洁的明月,用力的朝月中望去,企图想看到什么,却什么也没有看到。她淡淡的感慨道:“广寒宫一定是空旷凄冷的,纵然长生不老,却要孤苦一生。”
“…………”
他们相依相偎在月光下,他们心里的光芒遮住了闪耀的星星,盖过了明亮的月亮。在他们的映照下,宁静的夜晚,柔和的月光,整个王府都充满了温暖,不再冷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