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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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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门外传来一道宏亮尖细的声音,康熙皱了皱眉,有些不悦的放开我,稍一整颜坐回书桌前。
我抚着手腕处几抹淡淡红痕,猛然惊觉,他毕竟是一个拥有了无数妻子的男人呵!在这里,我连第三者也算不上。心底发出无奈的自嘲,却已无能为力,只得深深吸了几口气平复心情。
不多时,一位娇小端妆略显羞涩的女孩由一名麽麽拌扶着走进乾清宫。如果不是微隆的小腹,单凭那张清纯细嫩的俏颜谁都会认为她只是个稚气未脱的孩子。
可眼前的女孩已经是掌管后宫母仪天下的当今皇后了。古人都那么早熟?
“臣妾参见皇上。”她径自走到康熙身边微微欠身。
“皇后不必多礼。”两人倒是相敬如宾,他扶着小皇后坐到旁边的软椅上,动作仔细而温柔。
“皇上终日为国事操劳,臣妾命人炖了一碗参汤,特意给您送过来。”她的话音刚落,一名小太监就将准备好的参汤送到康熙跟前。
他喝了一口,又望向皇后关切的说:“让皇后费心了,这些小事自有李福远去打理,你要注意身子啊。”
“臣妾知道。”小皇后欲喜还羞的望了一眼肚子,话题一转,道:“皇上,听说您不允尚之信袭爵,这事定下来了?”
康熙略略摇头:“平南王今日所承奏折朕尚未批定,皇后对此事有何高见?”
“臣妾愚见怎敢与皇上的雄韬伟略相比,只是一但撤藩,三藩聚首、叛变势如破竹,既然如此,何不准了平南王之奏以保太平?”
“三藩各拥雄厚兵力,各据一方,其中又以吴三桂的势力最大,仅是总兵力就不下十余万,近年来他不但广纳人才,甚至还向全国派选官吏,如今西选之官几满天下,其势力已尾大不掉,若再不压制,待他羽翼一丰,只怕大清已无招架之力。”
“可是皇上,那吴三桂历战无数,而您还只是……只是……”谁都知道她接下来的话是指康熙毕竟还只是个孩子,可又实在说不出口,一双细眉已纠出无数担扰。
“皇后多虑了,朕让索额图去陪陪你,怎知他却给你带去这般烦恼。”他突然站起身在厅中走了两步,似乎已经不愿再和小皇后讨论这个话题。
“不关叔叔的事。”皇后急急为索额图澄清,又低下氤氲的星眸,悠悠轻语:“若烦,也不是为此事而烦……皇上,您已经有半个多月没去坤宁宫了。”
康熙怔了怔,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答,过了片刻才面露歉意的走过去:“是朕疏忽了。”
“皇上……臣妾绝无责怪皇上的意思,您身为一国之君政务繁忙、日理万机,臣妾又岂会不知,只是连日来臣妾心里总堵得发慌,害怕这是不祥之兆,今日又巧叔叔提起撤藩之事,才斗胆来打扰皇上。”小皇后有些激动的解释,美目轻眨、薄雾更浓,端仪之下始终不让半帘清泪流下来,那楚楚动人的模样连我也不禁动容。
康熙更是怜惜的握住她微颤的手:“皇后想太多了,紫禁城佛光普照、气象万千,我大清自有神灵庇佑,又何来不祥之兆?”
旁边的麽麽也适时插进话来:“皇后娘娘,老身都说这是怀孕时常有的现象,您就是听不进去。”
皇后动了动红唇欲言又止,只是闪动着期盼的翦瞳一直没离开过康熙,过了一会儿,终见他没有任何反应,只是轻轻一叹,起身跪安:“皇上说得是,臣妾回坤宁宫了。”
康熙扶起她,微微颔首,吩咐伺在一旁的麽麽:“古麽麽,你须好好伺候皇后。”
“是,皇上。”
皇后一行人走后,整个乾清宫又冷清了起来。
我望了一眼似乎陷入沉思的康熙,刚想提醒他把参汤先喝了,他却转过身急步走到书桌前,拿起一本奏折看了许久,几欲合起又再次翻开,突然提起笔用力一画,最后重重摔在桌子上。
“皇上,您怎么了?”我担扰的走到他旁边。
不待他回答,前庭传来一道细微的脚步声,一名精练机灵却只作普通侍卫装扮的中年人急步闯了进来,康熙见到他,严肃的神色愈加凝重。
那人单膝脆地道了声“参见皇上”,又一跃而起踱到康熙身前,动作迅速轻巧,绝对是位一流高手。接着他从怀中取出一张小纸条递给康熙,待康熙接过之后又立即退了几步保持距离。这细节倒是颇显训练有素。
康熙看过纸条,冷笑道:“今日在朝上朕尚未有所决定,吴应熊就急着把结果传回云南,还打算近日返回,助吴逆举兵造反早日称帝,真是异想天开!”
听到康熙把纸条上的内容念出来,那侍卫惊讶的看向我,我礼貌的对他笑了笑,却没想到会把他吓了一跳,瞪着一双大眼半天没回过神来。
康熙又将纸条细细看了一遍,遂递还给他,吩咐道:“你原封还回,朕倒要看看吴三桂如何作为。”
那人应了一声,接过纸条退出去,才出门外身影一闪,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果然是高手中的高手。
我仍在心里大赞,只听康熙说:“移驾坤宁宫。”
才刚见面又想念那位可爱的小皇后了?我闷闷的不是滋味,却又无可奈何,谁让自己不但跑到了多妻的古代,还偏偏喜欢上一个皇帝呢?
到了坤宁宫,受宠若惊的皇后绽开笑靥,拿出两件绣好的娃娃衣服讨喜般递到康熙眼前,粉红的脸上溢满幸福。
康熙顺着她聊了几句,说道:“皇后削瘦了,无奈朕又须为国事分身贬术,不如请恪纯长公主进宫陪伴你如何?”
“皇上?”小皇后似乎没听懂康熙的话,才舒展的柳眉又轻轻拧了起来。
康熙见状立即出言安慰:“朕担心你一个人无趣生烦,才想让公主过来陪陪你。”
皇后低下眼思索了片刻,挤出一抹轻淡的笑:“多谢皇上关心,臣妾明日就命人将恪纯长公主请来。”
“嗯。朕也有好些日时没见世子了,顺便请额驸与世子一同入宫多住几日吧。”见皇后同意,康熙补充道。
至此,我终于明白康熙为什么要来坤宁宫了,原来是想让皇后套住吴应熊一家,可吴应熊的老婆不是建宁公主吗?什么时候又变成恪纯长公主啦?
肚子快被这个问题撑破了,刚回乾清宫我就急不可待的问:“皇上,吴应熊的妻子不是建宁公主吗?这恪纯长公主是谁啊?”
康熙转过脸深深望着我,那眼神仿佛从来不认识我,只是下一刻又眨眼而笑,回答道:“恪纯长公主在顺治十六年时确实被封为和硕建宁长公主,之后又封为如今的和硕恪纯长公主。”顿了顿又说:“吴应熊平时待公主也不错,只是这厮既要造反,朕又岂能再容下他?”
他说完把我拉到书桌前,拿出一张宣纸提笔在上面画了一个圈,说:“这是云南,东邻贵州、西连四川,吴三桂如果举兵造反,必会从贵州直冲湖南,夺下湖南后再分兵直捣四川,而一旦成功,坐镇福建的耿精忠与广东的尚可喜便会立即响应……”
他仍在边画边说,我却半点也没听懂,打仗这种事对我来说不但一窍不通,还感觉非常不真实,就是不知道这小皇帝为什么非要拉着我说得那么祥细。所以我兴趣缺缺的将视线移向别处,并很快进入神游状态。
想起在网上看过几组清代后妃的相片,之后再也不敢相信小说里那些对古代美女的动人描写,甚至偷偷想过,如果自己回到古代,说不定还能在那四大美女之上。
可今天见到了这位怀孕的小皇后,才又重新推翻从前的论断,那羞赧带怜、娇俏可人的模样实在讨人喜欢。
所以先不论康熙还有多少位美若天仙的后宫佳丽,只是这皇后已经足以把我比到九霄云外了,以至我不得不重新考虑,偶凭哪点让那妻妾成群的皇帝看上呢?
想到这里,我满腹疑问的望过去,却对上一双若有所思的利眸,凝视片刻,他一字一顿的问:“朕刚才所说的,你认为如何?”
“啊?”我回过神来,有些尴尬的老实回答:“其实……我一句也没听懂。”
他没有接上话,只是那双含着浅笑的眼眸却愈加犀利,这样的他陌生而令人害怕,我不自然的挣脱他,抵不过心里的郁闷,有些难过的问道:“皇上,您一共有几位妻子?”
他睁着眼,似乎没料到我会问这种问题,过了好一会才说:“皇后一人、贵妃两人、妃子四人、嫔六人、余下的……”
“算啦!算啦!”他每说一句我的心就痛一下,估计他还没说完我就气及攻心、暴毙当场了,脑袋一热,非常不怕死的怒道:“你个花心大萝卜,知道什么叫一心一意吗?要在我们那儿早把你捉起来了!”
“你们那儿?”他不明所以的侧头盯着我。
我突觉失言,立即补充:“是啊,在山里,一只公猴只能有一只母猴、一只公狼也只能有一只母狼、一只公鸳鸯身边绝对不会出现两只母鸳鸯!”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拿朕与动物相比?”他危险的眯起了眼,却反而没有了刚才令人窒息的感觉。
我朝他吐吐舌头,一本正经的问:“皇上,你可是对女子持有偏见?”
“男人三妻四妾自古常有,何况是朕,不知你这‘偏见’二字从何讲起。”他好笑的刮了刮我的鼻子。
这小动作却让我浑身一凛,有些羞涩的退了两步,继续说:“从古到今就是你们男的看不起女人,才出现什么男尊女卑、三妻四妾,也不想想自己是从哪冒出来。如果反过来女的三夫四……夫,女尊男卑,你们会怎么想呢?女的被压迫了那么多年,迟早要翻身,到时候就让你们男人尝尝什么叫‘妻管严’。”
康熙听了不怒反笑,大手一抓又把我拉回去,点了点我的脑袋,柔声说:“你的脑子里都是装着这些奇怪的东西吗?例如脑筋急转弯,又如那反应游戏。小雨,你与寻常女子实在不同。”
“这算是夸我吗?”我在他怀中转过身子,盯着他很认真的问。
“姑且算是吧。”他宠溺的拔了拔我垂落的发丝,厚实的指腹不经意从耳边轻轻掠过,体内激起一阵颤栗,我错愕的望着他。
窗外的骄阳似乎被薄云所掩盖,厅中的光线突然昏暗下来,置身于如梦似幻之间。那深邃的阒眸燃起一丝炽热。感受着他温沉的呼吸,我像失去了所有力气,只能依在他胸前,呼吸却因这越来越近的距离而加快……
微风轻送,月亮偷偷移到窗外,洒满一地柔光。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如果今天没有见到皇后,偶保留了十八年的初吻绝对可以送出去了,可康熙俯下身时,我的脑中突然闪出那张含了淡淡忧怨的脸儿,心中一动,再也无法忽视那企图被深埋的抗拒。
我毕竟不是真正的古人,没有根深蒂固的传统思想与对丈夫拥有三妻四妾的默许,我从有记忆开始就已经知道每个男人只能取一个老婆,也在离婚率奇高的二十一世纪仍誓言坦坦的告诉自己这辈子只做一个人的新娘。
可是老天爷跟我开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玩笑,回到清朝,爱上康熙——爱上一个皇帝!
中国古代除了明朝孝宗皇帝朱佑樘,为张皇后开创了一夫一妻制的首例之外,哪个皇帝不是拥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嫔?
早知道就不该喜欢上他,可是失落了的心又怎么可能轻易收回?
亲爱的老爸,你常说练武之人需要磨练、需要实践,所以小雨被送到了这个地方,不但经历过一场生死恶斗,还不断面临新的困境,时时考验着我的幸运与生命,可是这些都已经不能再让我受到初来时的惊吓与害怕。
唯一让小雨困惑的,是心底那一道道陌生的酸楚。
汲了汲鼻子,才发现自己哭得连枕巾也浸湿了,我哽咽的从床上爬起,却猛然瞥见两抹黑影从窗边一闪而过。
难道有刺客?在这动荡的局势里,整个皇宫最容易受到威胁与伤害的只有康熙。我抹掉眼前的模糊,跃下床推开门,却已不见任何动静,不再多想,我穿上外衣直奔乾清宫。
虽然整个皇宫到了晚上连侍卫也不能随便走动,有利于那两名刺客的行动,可是他们的速度也太快了吧?我轻车熟路的的一路追来却再没发现半个人影。
绕着宫墙转了两圈依然没有任何发现,我刚想推门进去一查究竟,魏东亭忽然出现叫住了我。
“夏姑娘这么晚了来乾清宫有事吗?”
“你从哪钻出来的?”刚才我明明看得很仔细,这四周绝对没有半处可以藏身的地方,魏东亭又怎么能在我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出现?既然他可以,那两名刺客也可以啦?想到这我心里一沉,不让他回答着急的说:“刚才我看到两个奇怪的影子,他们可能已经进去了。”
“两个奇怪的影子?你确定他们向这里……”他话未说完,双眼一凝向我身后看去。
我立即转身寻着他的视线望去,平静的宫景在明亮的月光下一览无遗,我仍不放心的冲过去,确定绝对没人后才回到他身边,狐疑的问:“你刚才看到鬼了?”
“是在下一时眼花。小夏子,皇宫守卫森严,贼人绝计不能轻易入宫,时候也不早了,你快回去休息吧。”这人非常不意善于说谎!他不自然的挤出一抹笑,闪动的目光却掩不住说谎后的心虚,而且无人时他一直都是叫我夏姑娘,怎么又突然变成小夏子了?
难道魏东亭有问题?可是如果他真的与那两人合谋对付康熙,根本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凭我一人之力不但阻拦不了他们,还可能连命也搭上。
心里的担忧越来越重,一时之间却也想不出办法,我含糊的答了一句只得暂时先离开。可仍是放心不下,走出不远又转回去。
刚穿过乾清门,两道人影便窜了出来径自走向魏东亭,他们果然是一伙的!我害怕的捂住心口,贴着一棵榕树向前走了几步,终于听到他们的谈话。
魏东亭掬了一礼问道:“史护卫、安护卫,二位为何跟踪那位公公?”
那两个人是护卫?可他们鬼鬼祟祟在宫里穿梭,魏东亭又为什么不让我知道呢?心里的疑团越来越大。
“魏护卫,这、这是皇上的吩咐,皇上命我二人保护夏公公。”那两人面露尴尬的解释。难怪怎么也追不上,原来我才是被跟踪的那个人。
这话如一盆冰水狠狠淋湿了我,虽然知道康熙并不完全相信那些谎话,却怎么也没想过他会派人监视我!原来他一直怀疑我、随时的试探我,不但对于这样一名身份可疑的人说出密文上的内容,更与我讨论平藩策略。
断断续续的吸入一口气,我不愿再听,旋身退了出去。
第二天康熙宴请吴应熊一家,我以身体不适为由让小陆才代我向李公公请假,听说李公公本来没答应,还到康熙面前告了我一状,可康熙不但允了我的假,更让李公公亲自将卸医带来。
也许那李公公终于认清了我的位置,进门之后一反常态大势恭维,我没心情应付他们,草草聊了两句就毫不客气的送客关门。
我一直认为老爸老妈把我生错了性别,从小爱打爱闹,男孩子喜欢的游戏样样精通,甚至仗着自己会武功一度迷上了打架,找的理由还不错,抑强扶弱。
所以养成了如今大喇喇的个性,很少知道女孩敏感脆弱的心痛是什么。
可是在这里,我学了会谨慎,尝过了害怕,现在却深深体会到苦涩和痛楚。
我揣着不可告人的秘密闯到这里,却阻止不了别人在怀疑之门任意徘徊,康熙实在有理由这样做,我即不愿坦白造之,又凭什么要求别人全然相信?
也曾想过把一切告诉他,可我实在没有把握自己在康熙心里的地位能大过江山、大过社稷、大过满清前途,一旦让他知道我来自未来,他对大清未来肯定比对我的兴趣要大得多,而历史一无所知的我若想不起答不出他需要知道的事情,我的下场甚至不敢预想。
那两名护卫为什么不藏得更好一点?我宁愿自己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没发觉。被狠狠堵住了的心,好难过……
用力甩了甩脑袋,想要甩掉所有的烦恼,我倔强的拿出纸和笔,要怀疑就让他怀疑到底!
在纸上迅速写下“kjqdpuhcwq p su ngxt,q fcb wyqdbehhi b thnnep wq”无力的折起抓在手里,向窗外望了一眼开门走出去。
没有回头确定那两人是否跟着,只是漫无目的的走了很久,直到出了太和殿,我突然加快脚步转到右翼门后面最偏僻的地方,露出谨慎的表情看了看四周,才将手中的纸浅埋在沙土中。
然后回到房里,静静等待几可预知的结果。
是的,我在赌,赌康熙最终会妥协,赌他存疑却仍选择相信我,虽然这样的可能也许只是十二万分之一。
女人,面对爱时往往喜欢逼迫对方逼迫自己,即使明知没有退路,因为体内那可笑的浪漫因子总会翼盼奇迹与惊喜。
我讽刺的讥笑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