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湾旖旎》靳桥

7、校园风波

　　校园风波

　　即便再多的不愿意，事实依然是事实。

　　工作依然在继续，生活依然在继续，太阳依然东升西落。

　　丝毫没有因为一个生命的陨落有什么大的变化。

　　小桥依旧上班，下班，洗衣，读书，开会，写稿。

　　只是……

　　只是……

　　只是那心里，好像是缺了一角……

　　缺了一角。

　　学生期中考结束后，依照惯例都要召开家长会通报成绩和给家长汇报学期工作。小桥的弟弟叫做靳亮，今年高一。父母都比较忙，通知小桥去的时候，家长会已经开始了。

　　她给了老师一个打扰的手势，然后从后门进去找了个空位置坐下。

　　广播依然在继续，说着谁谁谁年级组单科状元，谁谁谁学习之星，谁谁谁态度端正，评了奖学金。

　　小桥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广播结束，班主任上台讲话。靳亮的班主任是个四十多岁的老教师，资历不错。是学期末的时候接别人的班，本不是这个班的班主任，根据靳亮对他的嗤之以鼻可以看得出来，他不喜欢这个班主任。

　　他讲着新学期以来的一系列教育工作，进步生，优秀生，表彰、奖励。然后由学生代表依次上台发表自己学习|《弟子新规》的心得体会。

　　《弟子新规》，是清朝的康熙年间的秀才李毓秀的著作，分了五个部分，列述弟子在家、出外、待人、接物与学习上应该恪守的守则规范，后来清朝贾存仁修订改编《训蒙文》，改名《弟子规》。

　　这些年轻的90后中，果然也是有很多的佼佼者，即便是在这样一所三流高中里。学生代表一共有三位，前面两位，都讲的不错。

　　只是那第三个学生上台以后，他脱口未出的言辞，却不得不叫人讶异。

　　他推着眼镜，问着台下各家长，“各位叔叔阿姨，上午好，我想问你们一个问题，你们是否有为儿女规划未来十年的生活？你们又希望儿女十年之后要做什么样的人呢？是否认真的去管教、教育好自己的孩子？”

　　本来心不在焉的小桥，在听到这儿的时候不禁微微蹙起了眉。

　　“我知道以我的身份，说这些话不合适，可是为什么我们这么多学生要学坏，要跟人去打架，不瞒大家，去年就有一群同学到教场去打架，而有一个根本与他无关的同学，最后居然成了打架的主谋，这又是为什么？甚至于今年开校就立刻被开除了，那我想问各位家长，你们真的认真的去管教自己的孩子了吗？”

　　台下一片哗然，显然这学生的言论早已出乎大家意料之外。

　　小桥也由开始的讶异，变的有点不厌其烦。

　　什么东西？毛都没长奇，居然跑这里说三道四，评鉴父母的好坏？他又有什么资格开口说这些？

　　“社会是由人组成的，为什么我们的家长不能把子女教育当成头等大事呢？我学了弟子规，我也知道‘父母呼应勿缓父母命行勿懒父母教须敬听父母责须顺承’，可是大多数的同学却对学习弟子规根本不屑一顾，甚至根本不把父母当一回事，威胁逼迫父母，这个时候各位家长又在做什么？你们的纵容，惯出了一个个混世魔王，一个个小皇帝……”

　　小桥不禁听的有些头疼，她看着这个男生口沫横飞，忽然有种想甩他耳光的冲动。

　　她想起母亲和蔼可亲的笑，想起父亲骑着摩托车带着他时宽厚温暖的肩背，想着母亲端着洗衣盆拿给她那个装着新手机的手提袋，想着父亲送自己上车时候那欣然恳切的笑，登时火气不打一处来。

　　她本不是个多言的人，不说对别人的事情，甚至是对自己的事情都很淡漠，什么都无所谓，可这小男生的话却让她按耐不住。

　　她想教训这个家伙，而且在她这么想的时候，她也确实这么做了。

　　她“哗”的一声站起来，引得无数家长纷纷侧目，台上那学生也停止了他的高谈阔论，面带疑惑的看着她。

　　她今天梳着辫子，整齐在垂在脑后，刘海服帖的顺着额头垂下，班主任冯德福站起身来，对着那学生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

　　冯德福自然是认得小桥的，他冲小桥微微一笑。

　　“这位家长你有什么事吗？”

　　小桥眼神略了冯德福一眼，投到了那学生的脸上，她唇角勾了一个弧度，“你不错，很优秀。”

　　那学生镜片后的眸子放着不寻常的色彩，“谢谢……我”

　　“我的话还没说完，”那学生一愣。

　　小桥接着道，

　　“你今天以什么立场站在这里？”

　　“我……”

　　“你又以什么身份在发表这样慷慨激昂的演讲？你确实不错，把你们的错都推到家长身上，你很好。”|

　　“我……我没……”学生显得有些无错，而小桥却不给他开口的机会。

　　“你同学说的对，中华上下五千年，精粹何止万千，《弟子规》，不瞒
　　你说，在今天你的班主任提到这个以前，我没听说过，可是听着书名，弟子规，弟子弟子，应该是给学生立的规，不是给家长立的吧？你确实很有范儿，你又知道父母把孩子都惯养成了小皇帝，混世魔王，那你又是什么魔王？”

　　教室里的老师、学生、家长，显然是被这突发状况给惊到了，甚至有的学生还吹起口哨，也有些家长慢慢的鼓起了掌。

　　男生的脸胀的通红，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十年后又想过什么样的生活？你想带给你的父母什么样的生活？为了你想的这些，你又打算做些什么？在坐的众多叔叔阿姨，他们不曾有过如你们一般的学习条件，恕我直言，谁不想活的更好，谁愿意面朝黄土背朝天？你所发表的这些感叹又算什么？不要跟我提社会，你还没有进社会！说句难听点的话，你路都不会走就想飞？”

　　在座众多家长，有百分之八十都是农民出身，被小桥这慷慨激昂的一席话震住了，有的阿姨甚至低头默默哭了出来。

　　“你凭什么数落父母的不是？父母哪点对不起你了？给你受最好的教育，吃好的穿好的，你还要怎么样？你也知道你不合适开口说这些，那你还开口说什么？如果父母有你们一半的条件，能这么自由自在没有负担的读书习字，都成了知识分子，难道你们就会是好学生，你们就家学渊源了？然后你们成了书香门第，然后你们都不会学坏，都不会忤逆，都不会做错事吗？你凭什么？”

　　教室里静的厉害，连呼吸的声音几乎都微不可闻。冯德福见气氛有些尴尬，试着开口。

　　“你……你是高级知识分子，自然……”

　　“什么高级什么知识分子？我依然是父母教养出来的，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你是真的懂了？还是根本就只会干念着这两句？谦和有礼是中华传统美德，这两句的意思你根本不懂，你学不好，你把错误都推在父母身上，你自己又做过什么？也许你真的说的对，慈母多败儿，都是父母的错，把你们培养成了社会问题，可是也轮不到你在这大放厥词，你什么都不是。”

　　“我不是什么高级知识分子，我只是个农民的女儿，我没什么大出息大本事，我也就认得几个字，多看了两本书，知道为什么当今90后已经成为严重的社会问题吗？就是因为你这种目无尊长，自以为是的人太多了。处处都是父母为你们创造的机会，你们不珍惜也就罢了，你有什么权利说这些……”

　　小桥想着凌锋，想着自己的过往，胸腔一阵刺痛，呼吸都是痛，“我告诉你，你没资格，你永远也没资格说这些话，难道你学习弟子规的心得体会就是所有都是家长的错？有些东西你这辈子都不会懂。”

　　小桥拉开椅子，在这么多双眼睛的注视下，毅然走了出去。留下一室安静，和更多的沉思。

　　她并不想，她并不想这样，这辈子她都没像今天这般直言强辩。可是她……她真的忍不住。

　　虽然沉默，父母和凌锋却是她心里最纯洁的栖息，如今凌锋已经不在了，他们却又来编排父母……

　　凭什么？

　　她越走越快，泪水滑下脸颊。

　　失去凌锋让她痛苦难当，就这么静静的上班生活，她本就需要发泄，而这家长会上的男学生，显然正是撞了枪口，若是换成别的时候，她必然不会如此生气与他辩驳，可是，凌锋是她喜欢的男人，如今已经不在，父母就成了她唯一的心灵依靠，那学生说的话并未针对任何人，只是在对大部分的家长控诉，可是她却忍不住联想到自己的父母，她不要别人用那种语气去说父母的不是，即便不是说她的，天下父母人同此心，有谁能接受这样的说辞？

　　她边跑边流泪，脚下竟然不小心踩空了楼梯。

　　虽然差两个台阶就到了平地，可是这三个阶梯的距离，还是让她扭到了右脚，她狼狈的爬倒在楼梯前，那冰玉镯子也因为手反射性的维持平衡碰到了栏杆，寸寸碎裂。

　　她看着因为摔倒掉在地上的包，那碎了的镯子，一个月来的委屈痛楚失落卯足了劲的冲击她脆弱的防线，她瞪着那镯子，泪水止也止不住。

　　这时，一只宽厚的大掌搭上了她的肩膀，她也不理，无声的哭泣。

　　“能走吗？”

　　小桥闻言回头，看那一身的西装笔挺，半蹲在楼梯前，竟是蔺晨光，登时火气更盛，抓起背包丢过去。冲他大吼，

　　“你滚！”

　　男人看着她的泼妇样，捡起被她丢过来的包包，二话不说的将她拦腰抱起。

　　小桥大怒，“你这个王八蛋，我不需要你可怜我，你滚开，不用你看笑话……”
　　更是手脚并用的对他又踢又踹，又拍又打。

　　蔺晨光眉头皱的死紧，抱着她走到银灰轿车前，打开车门将她丢进车里，上锁。

　　然后自己也坐上了车，看都不看她一眼，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