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滚滚蛩声细》田道道

3、青石小巷仗义护周全，遗失银表未料暗埋缘。

　　青砖绿瓦独南行，
　　流水无意落花情。
　　另枝青藤花初绽，
　　当日明月照银瓶。

　　次日一早，天刚蒙蒙亮，曹云便亲自驾驶老爷车离开曹府，向城南驶去。

　　昨日晚上从“大上海”回到家中，曹大帅便将曹云带到书房耳提面命作了交代，把该交给她的工作如数过渡给了她。比起出国前，现在的曹云已独立干练，有了独当一面的能力，只是缺乏，缺乏那么一个能宏图大展的锻炼机会。

　　近些年时局的变动，已让曹大帅感到了一些不安，局面似乎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海晏河清，而随着年龄的增高，自己的势力也呈现出被抽丝般的衰退。他已有些无力感，急迫地想让曹云尽快着手曹家产业，真正成为他曹家的少当家，他曹大帅的左膀右臂和继承人。唯有曹云，是他翻盘重起甚至能得大势的筹码与希冀。

　　曹云本是不愿这么快卷入官场纷争的，刚刚归国的她还有另一番打算，和父亲铺就的路全然不同的打算。可话到了口中，却迟迟未能说出来。月光下父亲银白的头发像针一样扎在她的心里，自己出国的这些年，父亲，似乎老了。

　　“想什么呢？哎，你出去的这些年，爸爸感觉愈发力不从心了。”看着曹云发愣的样子，曹大帅抚了抚曹云的后脑，感慨道：“看我的云儿长这么大了，才感觉到自己也老了啊。”

　　而自己，又为父亲做了什么呢？曹云感到无言以对。心里的愧疚像巨石一样压在她心上，让她无法拒绝。“罢了罢了，车到山前必有路……”曹云暗念，说不定这也是她能实现另一种理想的一种方式。

　　许久没有呼吸到这片乡土的气息了，开着车，曹云用眼角余光扫视着道旁的民居。晨光蒙蒙的洒在青砖绿瓦的南国建筑上，晕染着水气，清晨透亮的鸟鸣衬得人烟稀少的道路更加安静，只有挑着担子的商贩们步履匆匆，赶着早集。

　　“大概还有一个小时，能到城南的报社。”曹云粗略地计算着，这城南的报社，是她着手工作的第一个任务。曹父已有交待，这报社近几年来颇为不景气，销量日跌，奄奄一息，正合适交给曹云，以作练手之用，救活了再好不过，实在是弄砸了，也不算什么损失。

　　“当然是救活了最好……办报启民智，不可儿戏。”曹云盘算着。

　　青砖绿瓦，晨风清冷。还未出城北的地界，曹云的注意力便被一队人马吸引。

　　那是清晨巡街的保安队，正围在小弄路口，将一位歌女打扮的女子压在墙上搜身。虽算是例行公事，那保安的手脚却颇有些不安分，怎么说，手上动作过多了些。

　　“做什么，放手。”曹云靠边熄了车，一把拦下欲进一步探手的保安。被打断的保安有些躁怒，打量后却发现车子的样式颇为熟悉，像是曹府里开出的，虽有不快，还是压下了嚣张的气焰。

　　曹云看了看保安变化的脸色，觉得这么突兀地拦下不妥，只好又补上了句：“我来。”

　　歌女有些惊恐，任曹云上前搜身也不敢动弹丝毫。曹云匆匆扫了几把歌女的腋下、腰间，又俯下身去做了做搜裤脚的样子，便回首对保安队的队长说：“什么都没有。”说着，给了歌女一个抚慰的笑，转身上了车。

　　人烟稀少的巷中，还是谨慎为妙，虽不敢肯定那队保安的动机，自己护了那歌女的周全，总是好的。曹云想着，一手执方向盘，一手掏向胸前口袋里的怀表，只是这么一番折腾，又要晚一点到报社了。

　　“坏了。”胸前口袋里，不知何时已空空如也。

　　那块刻着曹云名号的西洋的银质怀表，不知所踪。

　　“定是刚刚落在巷子里了。”曹云自责疏忽，调转车头回到刚刚下车的小巷。保安队和歌女已经离开了巷子，曹云仔细在空空荡荡的路面上扫视一周，并没有发现怀表的踪迹。

　　“啧……”八成是被人捡了去，曹云有些懊恼。说起这怀表，还真有些来历。她初到彼岸游学尚是少年，独在异乡为异客，全承蒙一位留学多年的学生廉子照顾。二位女子把酒言欢，异乡遇知己，惺惺相惜。曹云归国时，廉子特意送了这怀表，上刻有曹云的名号，以作留念。如此丢了让曹云颇为惋惜。

　　扫视多遍无果，曹云终于抚了抚额，罢了念头，驱车离开。

　　而这边，刚刚被搜身的歌女则在另一个巷子深处，把玩着手中的怀表。

　　原来，方才曹云俯身做检查状时，这块表顺着胸口的口袋滑出，落在了歌女的鞋面上。鞋子表面软，滑落时超无声息，加之歌女的披风下摆太长，挡住了视线，才未被及时发觉。曹云走后，歌女一挪身，这表便跌落到青石板上，发出“啪嗒”声。

　　“曹……云……？”歌女细细辨认着表上的字。虽说不是有意去拿，但银质的外壳和精致的做工，还是让她动了小心思，毕竟平日里的生活不算富裕，这点小便宜在她眼里还是有些在意的。

　　“唔……那就不好意思啦。”歌女擦了擦表面掉落地上产生的的划痕，把怀表收入囊中，安慰着自己。虽然刚刚那公子眉目俊朗，又为人和善，让人心生欢喜，可真要把怀表还给他，歌女还是舍不得。

　　“大不了，大不了先不卖，自己拿着……做纪念嘛。”心里稍稍有些过意不去，歌女左想右想，终于找到了自认为再合适不过的借口。刚刚曹云出手相助得突然，没能仔细观察，现在回想起来，那英气而不带杂乱的眉目，如水般温和却带力的眸子，倒真是歌女走南串北多年，却在观众里从未见过的。

　　“嗯……就当做纪念好了……”歌女喃喃道。继而紧了紧披风，向城北步行去。今晚歌班要在城北的一户官家府邸内演出，还要早些去确定下曲子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