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尾 第一世》黄小貂

1、第一章

　　云歆离开帝都的时候，正赶上今冬的第一场雪。临行前满目霜白，黄绿相间的树冠上堆着串串冰雪，就像白色的眼泪，盈盈欲滴，却又含在眼里不肯落下来。风里有一股刺骨的寒冷，透过马车的窗帘，萦绕在身边，蔓延进骨髓里，无处可逃。带着这样的心情和风景，她前往去陈国的路上。
　　——路上双目酸涩，可是竟无眼泪。
　　——心，是真的冷了吧。所以由内而外都无法再得到真正的温暖。
　　她自小就跟在他身边，看着他一路杀伐决断，冷漠无情。她有时如神祗般仰望着他，她总觉得他待她终究是不同的，即便他身边总是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女人，但是唯一总是陪伴在他身侧的只有她一人，尤其是当他用那低沉磁性的嗓音在她耳边一遍遍的唤着“阿妩，阿妩”时，她定是要缴械投降的。
　　可是那种温柔终归是少数，大多时候，他总是会沉着冷静的布置给她一个又一个任务，谁叫她是那个传说中还没有失败过的王牌杀手呢。她曾幻想过无数遍和他在一起的幸福景象：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即便知道一切都是他幻想的泡沫可她依然一遍遍的催眠自己。直到那个英俊如同天神般让人颇感疏离的男人用着再正常不过的语气对她说：“三日后，你前往陈国的暖春阁，等一个叫陈止的人。到时候自有人会接应你。”
　　暖春阁暖春阁那不正是陈国最有名的青楼。云歆可以明显的感觉到自己抖了一下，没有出声，终究还是一样的，和其他女人一样的，现在也到了被利用的时候了啊。“你到了那边给我消息，我收到便知你安好，若是哪日消息断了，我便亲自过去，如何？”云歆不自主的点了点头，是啊，她果真还是愿意为了他这一句闻言软语而赴汤蹈火的。其实，她倒是希望自己出事，那样就可以把他所有隐藏的情绪都试探出来了。

　　转眼间，来到陈国已有月余，这一个月她不分日夜学着各项礼仪，歌曲舞技。是的，是为了那人，这次的目标。她生的本就美艳，打扮起来更是别具风韵，很快她凭借着柔媚无骨的身段，超凡惊艳的舞技，自然还有那惊人的美貌艳压群芳成了暖春阁的红牌姑娘，暖春阁是陈国最富盛名的烟花之地，满堂脂粉，达官显赫来此买醉更有甚者，皇亲国戚也来一探芳魂。三皇子便是这尝鲜之首，据说陈国三皇子处处留情，但因其机智多谋八面玲珑，很是讨皇帝欢心，虽喜爱美人却不沉溺女色，被称为是不二的储君人选。她早该想到的，陈是王姓，陈止必然也是王室中人，现在看来，便是那三皇子不二了看来卞西凉的胃口果然比她想象的还要大。
　　而此时，云歆端端的坐于暖春阁，一身红裳，处处都是扑鼻的女儿香。她问鸨母，这暖春阁
　　最大的恩客是谁？鸨母生就一副长舌，早就恨不得赶紧告诉身边的这棵摇钱树讨好那位金主
　　便在一时间，把能说的都说了。云歆听得仔细，但那公子的身份似乎颇为神秘，每次到暖春
　　阁，身边都不乏精壮的武士随行，鸨母只听他们俯首作揖的称他公子爷，却不知道他的名字，
　　连姓氏也不从得知。后来因为无意间看到他腰上别的令牌，揣测他必定是王室中地位显赫之
　　人。鸨母见惯了富贵人家的老爷少爷瞒着妻室来暖春阁寻欢，只要有银子，其余的事，大可
　　不必追究，于是，由着他去了。在云歆看来，陈止同卞西凉一样深奥难懂，他们能够妥善的
　　遮住一颗七窍玲珑心。惟一不同的是，陈止的脸上常带笑，那笑容是轻佻，桀骜，邪肆。
　　想到这些，禁不住嘲笑自己。
　　要云歆以这种姿态出现在陈止面前是卞西凉的意思。他需要一个陈国内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来
　　配合，探取他们想要得到的消息。陈止是上佳的人选。卞西凉给了云歆一种毒药，他说只要
　　让陈止服下，为求自保，他必定会听命于她。她问卞西凉，这是什么毒？玉蚕蛊毒。中毒
　　之人，每隔半月，毒性发作一次，身体有如被蚕啃噬，痛痒难当，越是体弱或意志不坚者，
　　越是不能长久支撑。而每次毒发，可服食玄珠子，以减轻痛苦。但玄珠子亦是致命的毒药，
　　以毒功毒，能治标，不可治本。到了一定时候，就算玉蚕蛊毒不发作，玄珠子也会要了他的
　　命。此毒，惟有卞家的秘技良方能解。但卞西凉没有说出口的是，他种在他的部下身上的也
　　是这种毒，当然，也包括云歆。

　　当她第一次将手搭在陈止肩上时她有一瞬间的恍惚，
　　那是何等俊美的一张脸，嘴角带笑，眼带轻佻，他突然将她拽向自己，但云歆是会武的，便
　　出于本能挣扎了一下，但随即想到此次任务便没有运气，她不知道自己刚刚的举动是否被他
　　注意到，便顺势倒在了他的怀里，他仿佛故意般的向她的耳边吹气，此刻空气中充满着暧昧
　　的气息，可他的下一句话却让她如坠冰窖，即便声音那么像情人间的耳语：“你是秦国来的
　　奸细吧？放心，我不会杀你的。我保证。”随后更是暧昧的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云歆当场便
　　羞红了脸，愤怒夹杂着害羞。登徒子，云歆心想。陈止明显一愣，随即低低的笑出声来，虽
　　然此时很尴尬，但云歆不得不承认，他的笑声真的很好听。那一夜，他为她谱了一曲惊鸿曲，
　　她随之翩翩起舞，舞姿曼妙，仿若仙人。二人默契十足，实乃琴瑟相合。云歆姑娘的名号更
　　是因这首惊鸿舞而打响了整个陈国。
　　此后，陈止几乎天天来此买醉。却再未对云歆作出任何出格举动。有时听她抚琴，有时看她
　　跳舞，有时陪她去江边赏月，大多时候看她的眼神是温柔的，云歆差点溺毙在这双眸子里面。
　　他开心时眼角真真带笑，不开心时便安安静静的坐着，直到喝到一身酒气离去。他也常在此
　　过夜，却从未碰过她。她疑惑，却不问，她在卞西凉身边学到最多的便是喜怒不形于色以及
　　随时掩盖自己的好奇心。大约一个多月过后她才知道，他原来一直在借着她的引子造成荒淫无
　　度的假象，解决掉了他的大哥及其党羽，此刻王位对于他已然是囊中之物了。他和卞西凉到
　　底还是一样的人。云歆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