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公子》文疆

1、坠 龙

　　＂林子，冷不冷？＂爹慈祥的握住我的手，带着一脸的微笑，
　　＂没事儿，挺好的．＂
　　“快点睡吧，呵呵，盖好，盖好，起风了，一会儿说不准要下雨。”
　　“嗯，就睡，爹，明天我还要和你来看场。”
　　“呵———，疯丫头，快睡吧，爹到外面看看。”
　　...........
　　堆满麦秸的场外,风如同抽搐一般,时大时小,就是不肯停歇,好像执拗的孩子在和谁较着劲。不知道过了多久，身边传来爹的鼻鼾声，还伴随着一阵悉悉祟祟的声音，我突然从困顿中醒来，像往常一样，心里清醒的如同一面明镜。
　　“看我不戳死你！添火去！”我忽地打了一个冷颤，二姨恶狠狠的话语仿佛魔咒般在耳边萦绕，揭开身上的被单，我茫然的从麦秸堆里坐起来。场外，狂风呼啸，一声比一声紧，树枝和沙砾打在柴门上噼啪作响，柴门简陋，难堪负荷，我正要起身，正在这时，只听，嗷——喑——，一声凄惨的哀鸣自远而近传入耳畔，紧接着门外嘭的一声响，天上好像掉下了什么东西，使得脚底也微微颤动。我一时有些惊恐，回头看看熟睡的父亲，由于日间劳累，外面的动静竟然没有撼醒他，只是挟着睡意翻过一个身去，我轻轻的为他掖了掖被角，稍一犹豫便蹑手蹑脚的向门外走去。
　　打开门，外面的风已经停了，星星好像被水洗过一样，树木的影子格外清晰。沿着场边忐忑不安的向外看去，麦秸被大风刮的纷纷扬扬，杂乱的铺满了场外的菜地，菜架子一个个东倒西歪，像插满稻草的醉汉，还有七八米长居然倒扑倒成一条线，蜿蜒曲曲，好像黑黢黢的一条蛇，看来没什么，我正要转身回去，忽然一道亮晶晶的光一闪而过，我诧异的向菜地里望去，那道黑影似乎轻轻的动了动，这不由得让人满腹狐疑，仗起胆子我向菜地里一步步走去，走的越近，心里越有一种说不出的毛耸，还有十几步远的时候，那亮光又一次闪过，这一次，我看的清清楚楚，那是一只硕大无比的眼睛！简直骇人之极，我不顾一切的向后逃去，一不小心被一棵雪里蕻绊倒在地上，不顾伤痛我正要大声呼救，只听身后传来一声低沉的哀鸣，好像受伤的小狗楚楚可怜。我忍不住回头观望，那只碗口大的眼睛正一动不动的凝视着我，我不知道它要说什么，但那眼神凄楚而绝望，我鬼使神差般的爬起来，一步一步的向它靠近，临近了，才看的真切，月光下，一条巨大的躯干呈现在眼前，它有七八米长，头像脸盆那么大，头上没有杈角，只是在前额上长了一个牛角似的东西，一眼看上去和画上画的龙差不多。它闭着双眼，偶尔睁开一只，显出极度的疲乏，只有身下4个爪子深深地插进菜地里。它通身是鳞，闪着冷冷的铁青色的光芒，只微微的抖动一下，便发出干涩的“咔咔”声，一股很浓烈的海腥味直呛人的鼻孔。这难道就是妈妈小时候说过的龙吗？我难以置信的盯着它，直到它的眼睛再一次睁开，我惶恐的向后退了一步，仿佛自己是个冒失鬼闯入了圣者的禁地。它的目光很幽怨，灰蒙蒙的掠过绝望。我突然心重了起来，想起小时候妈妈说过，很久以前，我们这个地方遭遇大旱，是天上的龙不知疲倦的下了七天七夜的雨，才使人们度过了旱情，由于劳累过度，龙在施雨时从云中掉了下来，周围的老百姓知道以后，家家户户端起脸盆向龙身泼水，才让龙重新飞升上天。如今眼前这个怪物也许就是妈妈说的刮风下雨的龙，如果是，我也要救它。可是，只有我一个人，身单力薄怎么去救呢？如果让别人知道了，会不会伤害它？我茫然无措的注视着它，忽然，想起田塍边一个小水坑，无论如何我都要试一试。找来一个破碗，舀了一碗水，端平了送到它嘴边，它的胡须抖动了一下，眼睛中绽放出一丝光彩，我像当年的人们那样，把水洒在龙身上，那水很快便渗入了鳞片中。我兴奋的往返于水坑和龙之间，把一碗碗水洒在它身上，只是还不过半个时辰，那坑里的水已经见了泥底，看着那些带着泥点的污浊的鳞片，我心里非常难过，望着空空的碗，它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悲怆的发出一声哀鸣。“你别难过，我一定会救你的！”，我轻抚了一下它的鳞片，脑海中浮现村东头不远处的那片小湖泊，如果可以借用那的水，一定能够让龙重新上天。可是，这条龙还走不走的动呢？如果要去的话，还要穿过村子，不要被人发现了才好。我把想法细细的对它诉说了一遍，那龙似乎很快就明白了我的意思，强忍着爬了起来，我这时才发现它肚子底下的鳞片居然是粉白色的。
　　我在前面悄悄地走，它在后面悄悄地跟着，尽管我们都很小心，可是那个庞大的身体每移动一步都会发出比车马行进响几倍的声音。虽然是深夜，我们的步履却十分艰难，它的身体太虚弱了，每走两步，都要伏地休息片刻。我们就这样走走停停，一直走到四更天，才刚刚挪到村中央。“你怎么样？”它这次伏下地很久没有再抬起头来，我很是忧虑的摇了摇它的犄角.它耷着眼皮没有反应，我更加焦急的跪在它的身边哭出声来，“你不能死，你不能死…….，你是龙，你怎么能死呢？呜————”
　　你不能死，你不能死————
　　忽然一个冷颤，让宝日林从回忆中惊醒。病痛像一只充满蛮力的手扼住了她的咽喉，她的生活只剩下一段段残破的回忆和数不清的幻觉。
　　“该预备的都预备下吧，也拖不了多久了。唉，这孩子，真是苦命呀！”老中医向在一旁抓着袖子抹眼泪的妇人惋惜的摇头道。
　　“你说说，你说说，我哪点待她不好了，这孩子，我整养了她９年，缝补她，涮洗她，还指望着她能给我养老送终，谁知道她倒先要撇下我们娘俩去了…….，你说，这孩子，她真是不孝呀！哎哟，我的天哪，这可让我咋活呀！我死了你也不能死呀！我的天呀―――”
　　“她二姨，你可别这样，孩子这不还没去吗？你当着孩子，快，快，别让孩子听见心里添堵。”一个盘着高高发髻的妇人忙不迭的把她拉出屋外，
　　“她二婶，不是你养的，你是不操这个心哪，我自嫁过来，忙前忙后，当牛做马伺候他们爷俩，谁知道老的老的去了，小的小的又要走，你说说，我这以后还怎么过呀？哎呦————”
　　“生死有命，这是谁也挡不住的事！她二姨，你就宽宽心吧，孩子都这样了，好多事还得你张罗呢！快别哭了，赶紧准备孩子的东西吧。”
　　“哎，哎，哟，你瞧，我这是——，我的命苦哟，前前后后花了这么多钱，那还经得起这么折腾啊！这连买油的钱都没一个了。”
　　“那也不能让孩子光子身子走啊，这要是传出去，全村人还不戳你的脊梁骨啊！”
　　“那是，那是，看我都急得说胡话了，就是我光着身子，也不能让孩子光着身子。”二姨似乎也意识到了刚才的急性，赶忙赔笑道。
　　二婶子听她越说越没家性，索性陪了个笑脸，转身去忙活别的。
　　“呸！充什么大尾巴狼，管到老娘头上了，老娘就是一个子儿不出，看你们怎么样！哼！”二姨待二婶走后，狠狠地跺脚咒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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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宝日，种上这颗种子，等花开的时候，我一定会来找你的。宝日，记住我的话……..”
　　“宝日姑娘，快把无鱼子花放到你的床头，只要花开不败，龙九殿下一定会赶来救你的。”
　　“宝日姑娘，宝日姐姐，………，林子，林子”
　　“啊，土地公公，土地公公……”宝日林瘦削的双手竭力的向外抓去，白皙无暇的皮肤因为疾病而愈发显得没有血色，原本如樱桃般水润的双唇，苍白如素笺，只有一双明亮倔强的眼睛依旧在现实和幻觉之间寻找着答案。
　　“姐姐，你醒了？”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走到宝日林的床前，带着甜甜的笑容问道。
　　“小雨，不要任何人动姐姐的花，知道吗？保护好姐姐的花。”说完这些话，宝日林突然觉得眼前一阵眩晕，好像有一团黑雾自胸中升起，密密地堵在咽喉处，让人喘不过起来。
　　“姐姐，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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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一个艳阳高照的下午。
　　“林子，你真幸运，这次又轮到你了。”
　　“唉，又要演死人。
　　“演死人也不错啊，起码又挣到２０块钱，比我们闲站着好多了。“
　　“是呀，是呀！”一帮出来打零工补贴家用的女孩们异口同声的附和道。
　　………
　　“群众演员上场！”片场导演就着高音喇叭大声的召唤人群。
　　“躺到那个竹筏上面，真是笨到家了，道具——道具——，死哪去了，把鲜花洒上…..”
　　“好，开拍！”
　　我静静的躺在竹筏上，一身素洁精致的雪纺裙，身上洒满了姹紫嫣红的花朵。这一次，我演死去的女主角，顺着河流越漂越远。
　　“咔，停！”
　　“糟了，竹筏脱钩了，快追！”
　　“有谁会游泳，快，快，前面有瀑布，快点追上！”
　　竹筏越行越远，耳边传来岸上嘈杂的叫喊声，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已身处险境。河水越来越急，竹筏像飞驶的羽箭在颠簸中加速前行，我惊恐万状的想要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抓不住。前面就是海王湖瀑布了，关于湖的传言暂且不说，单是从这十几米高的瀑布上掉下去会有什么后果，我一时间吓的心惊胆战。
　　“完了，完了！”片场导演颓然的扔下喇叭，目视着那小小的竹筏快速的消失在瀑布尽头。
　　“导演，怎么办？”
　　“怎么办？快找啊，还愣着干什么！”
　　当一帮人乌鸦鸦的赶到瀑布下，眼前的景象令所有人都大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