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粱一梦》苏卿言

7、第七章

　　殿试前一天，被赵贺楼半请半强制的带入王府的时候，王府对面的柳树刚好发了芽，开了一树的嫩绿，风一吹浅浅的柳絮遮住了视线。
　　光线很柔和，柔和到沈念看到跪在祠堂内轻声念着什么的赵贺楼时，忽然很想笑。
　　眼前牌位上缱绻书刻的三个字让沈念再也控制不住的扬起了嘴角。
　　赵云笙。
　　梦里那个放着风筝的小男孩，纸鸢越飞越远，他记不得他的声音，记不得他的模样，如今终于记起了他的名字。沈念幼年时，与他是青梅竹马，和沈中元赵贺楼一样，青梅竹马。那年他爬上树去捡一只纸鸢，结果不小心踩断了树枝，掉下来快落地的时候比他仅仅年长三岁的赵云笙什么也没想就跑过来接住他。
　　他压了他满怀，赵云笙骨折在床上躺了三个月，而他毫发未伤。
　　大夫说，如果不是云笙接得快，这细胳膊细腿的小孩子怕是要跌的不轻了。
　　大夫说，如果云笙迟疑一点，可就不是骨折而是一条命的事情了。
　　思绪回到如今，沈念看着眼前的牌位轻声喊：“云笙哥。”
　　“他一年前死的。”赵贺楼跪在地上没有起。
　　“我对不起你沈家，当初你爹和我共同发现了先皇的秘密，我怕他告密所以将他杀死，瞒了一生。”赵贺楼声音里有了些许哽咽：“你爹爹让我杀了他，他让我亲手杀了他，二者保一，他选择了我活着。”
　　沈念蹙起了眉目，他爹爹是自己求死？赵贺楼你当真无耻，谁会愿意抛下妻儿不顾，仅仅为了保你一人，那他岂不是该恨自己爹爹无情。沈中元已死，赵贺楼你还这般诋毁他，当真该死。
　　“我知道你想高中状元参我一本，我知道你要我死。我不怕死，我等了这么多年，等你回来报复我。”赵贺楼忽然抬头看向眼前的牌位：“笙儿他，一直等你回来。你躲了我沈家多少年，他就找了你多少年。”
　　老人白发满鬓，身形迟疑：“当年你爹一死，你娘亲带着你连夜逃走，他没见到你最后一面大闹一场，说什么‘如果我不保护小念，爹你是不是也要杀了他’，血浓于水，他却心里满满都是你，就连临死前都在念叨你。”
　　沈念默然，赵云笙对他一向好到如此。只是沈中元和赵贺楼半生情谊，赵贺楼都能说背叛就背叛，至此以后，他就谁也不信。
　　“我知道你恨我，笙儿他只是想让你不要说出这件事，皇上若真是追查起来，只会害了你。”
　　沈念嗤笑一声，连连退后两步：“赵贺楼，你不怕死，我就怕么？你欠我全家，我就该为了赵云笙一句话放了你吗？更何况，你的话，我一句也不信。”
　　沈念离开王府的时候，祠堂内烧香仍在弥散。南宁王突然想起赵云笙病卧床榻，望着屋外初开的杏花，笑得温柔的模样：“爹，你能背叛沈伯伯，不代表我会和你一样，我的心里，一心一意都只有他，即使是选我自己死，也不会让他亡。”
　　赵贺楼颤抖着肩膀，老泪纵横连连呢喃：“报应啊报应啊，欠了命总归是要还的要还的啊……”
　　沈念看到萧子期时，他依然是带着笑坐在院落里，打理着的花有了起色，生出些嫩芽来，柔弱的突破土地，想尽早与春色相接。
　　“小念念，明天就是殿试了，可有什么想说的？”
　　“你今天回去住，我要温书。”
　　“嫌我烦了？”勉强抽了抽鼻子却无奈挤不出眼泪来，萧少爷很是失落，连忙作势跑过来就要蹭沈念。沈念后退一步躲过他的偷袭，站在屋檐前抬起一双月色下尤其清亮的眸子望向萧子期。
　　“赵云笙死了。”
　　“嗯？谁？”
　　“曾经我欠他一命，后来我日日夜夜恨着赵贺楼，恨不得他也尝尝丧亲之痛。所以赵云笙死了。”
　　“赵贺楼？”蹙起眉睫，萧子期想的很认真：“想不到那大名鼎鼎南宁王居然如此卑鄙，让我家念儿恨的这般彻骨，真不是个好人。”
　　“我不想欠这份人情，他救我一命，我却想着他以死让赵贺楼痛。”沈念眸光轻盈，在月色下流转：“终究是一命换一命，可是他欠我沈家的却是两条命，你说我该放过老王爷吗？”
　　月光斑驳了一地，萧子期愣了愣，再次抬眸时，淡淡的笑意染上嘴角，他弯了眼角，笑得很温柔：“不该。”
　　“好。”沈念目光停留在萧子期身上望了很久，最终应一声，转身扎进书房继续温书，理也不理在院中站了良久的萧子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