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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众人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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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面大汉伸左掌将桌面劈到一旁,长棍舞出旋子护住周身水泄不通,只听叮叮叮一连串细响悠悠散去梁上,棍身密密麻麻尽是牛毛银针。
原来这长棍乃是玄铁所铸,瞧这沉甸甸分量,怕是有四五十斤重。
“游家家传柳絮针果然厉害,”黄瘦汉子好整以暇躲在后方:“只可惜今儿遇上的,偏偏是汜水闻人藩。”
果然是他。缁衣女子与白胖少年互望一眼,不约而同伸手入怀,夹了铁丸在指间,全神防备。
缁衣女子正是青城游家大小姐游千绮,白胖少年是她亲弟游千言,自小家教严厉,从没踏出青城山半步。好容易挨到成年,按族规需下山游历七载,于是欢欢喜喜下了山。
姐弟二人相携走闯江湖不久,便听闻玉玲珑重现京城黑市的消息,一路打听寻了过来。适逢大雪盈山,眼见此去京城尚有好几十里地,不得已投宿这荒郊旧店。
没曾想在此处看见了消息里提及的大宛玉花骢。年轻公子武功稀松一试便知,姐弟二人喜不自胜,正想寻个机会拔到头筹,谁知不速之客接踵而至,最后上门的,竟是家中长辈千叮万嘱要避而远之的汜水三杰之一。
方才黄瘦汉子故意用“藩”字作解,便已道出这黑脸大汉身份,闻人藩在三杰中排行第三,武功却最强,性格也最暴躁。虽以豪杰自称,平日里做的却是杀人掳掠的勾当,画像在各州府衙门口张贴了十余年,也不知多少赏金猎头死在三人手上,迟迟未能归案。
闻人藩戾气尽出:“既然知道你爷爷来头,还不把那小子给我扔过来?”
游千言登时有些意动。他愿与姐姐同上京城,三分为着奇珍,七分却是为着好玩。闻人藩面目凶恶,早将他吓得怕了。知道姐姐好胜,当下满目哀求望向游千绮。
游千绮心中也暗自打鼓,一时不知是进是退。
僵持间屋内灯烛齐齐一暗,仿佛应和着外面呼啸烈烈。
黄瘦汉子拍拍手掌:“闻人老三果然气概,怎叫后辈们不心生敬畏?”奚落过后不待闻人藩翻脸,跟着道:“大家久行江湖,谁都明白见者有份的道理,不如坐下谈谈?”
闻人藩怒发冲冠:“没什么好谈的,今日谁敢拦着我取走玉玲珑,闻人藩手中玄铁棍可不认人!”
“罢罢罢,不认人,认家伙可好?”黄瘦汉子无奈,伸手在背囊里掏摸半天,摸出圆溜溜一枚金色铜钱来。
这铜钱较之寻常要厚实些,正面花纹却是十分繁复,背后七点梅花端的精致小巧。旁人倒还不觉如何,闻人藩却大大舒一口气:“你是钱七?”
“不错。现在闻人老三总该知道我的诚意,能坐下来好好谈谈了么?”
于是年轻公子像件金贵物事般郑重安置一旁,穴道被游千绮封住动弹不得,与一脸茫然的老婆婆面面相觑。
四人分占一角围着桌子坐定,钱七笑着招呼和尚:“大师身怀绝艺,不如也来坐坐?”
老和尚似乎重又入了定,片刻后竟自起身,走进门外大雪中,脚步声渐渐远了。
“化外高人果然不同。”钱七摇摇头,殷勤为三人都添上茶水:“闻人老三此番独身而来,可是因着褚老大的病?”
“你怎么知道?”话一出口,随即了然:“我倒忘了你的来处。不错,自从大哥得了怪病之后,半年来访遍天下异士,也不知杀掉多少庸医。”
数十人命轻描淡写一语带过:“如今大哥命悬一线,今日好不容易打听到玉玲珑下落,这才匆匆赶来,务必要拿到东西在手。”满满势在必得模样:“你这次前来,是为了别的事情?”
钱七笑笑,算是默认。
金钱门是淮水以北最大的情报组织,平日专司刺探暗杀,训练有素,从不沾染劫财掳色行当。那钱七是门中有数高手,他既出现在此,必是另有要务在身。
也难怪什么逸闻轶事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玉玲珑就只一枚,你倒说说怎么分法?”闻人藩浑不将游家姐弟放在眼中,只是金钱门出名难惹,饶是蛮横惯了的汜水三杰,也不得不卖上几分薄面。
“很简单。玉玲珑归你,值钱物事归我,至于这位公子本人么,就让游大小姐招个上门佳婿如何?”不过几句话功夫,钱七已悄然自与游家姐弟的亲近关系变为和闻人藩的二人阵营。
更加胜算在握。
闻人藩哈哈大笑:“妙哉!这小子生得水水嫩嫩,倒也不算委屈了游家女娃子。”
游千绮面颊绯红,含羞带怯的少女模样。年轻公子脸色白了又红,红而转青,苦于哑穴一道封住,额汗涔涔。
钱七又道:“既然如此,就劳烦游大小姐去你未来郎君怀里搜上一搜,东西放在桌上好好分个清楚。”
游千绮低低应了,小步小步挪近,扯住年轻公子衣襟重重一扯。肘下一支漆黑长针蓦地飞出,直奔闻人藩面门。
闻人藩一惊,下意识抓向自己身畔玄铁棍,钱七的算筹斜地里刺到,迫得他松手后跃。游千言双手连挥,发出刺耳的破空之声。
闻人藩心下冷笑,双掌一合要将暗器尽数收拢,不料微微运气之下,丹田突然一痛。招式再发不出,十余枚铁丸尽数打在胸膛,翻身倒地。
钱七幽幽道:“蚀心丹自肌肤侵入,果然比直接饮食慢上太多了。”
闻人藩忍着剧痛撩起衣袖,果然最初被钱七纠缠过的小臂上方隐隐透出紫青色。
“你!”
“咦?我不是一早说过只为财?汜水三杰的脑袋值一万两银子,闻人藩至少是四千两,怎么看都没道理不赚,是不是?”
钱七眨眨眼,十分无辜模样:“马无夜草不肥,我不介意的。”
闻人藩口中血沫不断涌出,呵呵几声瞪大眼睛,一动也不动了。钱七摸出精钢匕首,走上前去提起他尸身:“放到屋外冻冻,免得等会把头割下来的时候,弄得满地血流。”
老婆婆吓得浑身发抖,两眼一翻委顿在地。
游千绮得意洋洋与弟弟击掌相庆。当钱七负着双手冲二人亮出掌心黑紫时,就知道闻人藩再无幸理。拖延时间待他毒发虽说难熬,倒也值得。
适才钱七所言本是玩笑,游千绮却觉得这书呆子越发耐看,倒真起了别样心思,一双妙目不断巡睃,瞧得年轻公子汗毛竖起,有口难言。
正当他心中叫苦连天时,门外钱七一声惨呼,捂着肩膀摔进大堂时,整只左臂已然不见。
血水自指缝里源源涌出。先前的老和尚不知几时又折转回来,将大门遮住了一半,这才惊觉此人身材高大,比之闻人藩不遑多让。
沾血手掌随意在僧袍上蹭几下,冷冷开了口:“马无夜草不肥,我不介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