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镜毁容》gaslight

4、【相】

　　现代文学水平的文凭如果是张爱玲、村上春树、米兰·昆德拉，我绝对不及格。《红楼梦》、莎士比亚和雨果原来都旧了。
　　这些文凭我都没有，大学时候看得是阿加莎·克里斯蒂的侦探小说，或许只有一点点的杜拉斯算得上擦过边：《广岛之恋》和《情人》，小说和电影。
　　现在忘记得差不多了，拼命回忆起来记得《广岛之恋》描写那个女孩发疯被关在地下室，用舌头舔潮湿的墙的细节，还有《情人》的开头，说，“我老了”那一段。主人公的口气说她十五岁开始衰老，她形容自己的容貌，“被毁坏的”，轮廓还是，但是质地是被彻底的破坏了的。我喜欢那段描述，有很冷漠的感觉，仿佛自己的脸孔是与自己是全不相干的、非生命的一件东西。
　　电影《呼喊与细语》看见丽芙·乌尔曼，第一个镜头她陪伴在姐姐病床边，浅色睡衣金色卷曲的长发，躺椅中的睡颜美丽纯真宛若天使。
　　然后她一袭红裙，肌肤胜雪，妩媚艳丽，与医生调情。
　　冷漠的医生让她站在镜子前，握住她的肩膀，看着镜子里的影像，解说她容貌：额头，眼睛，嘴角的细纹……她真实性情中的冷酷自私，即使有意遮掩，也慢慢一点点由习惯的神情细节透露，一日一日，犹如水滴石穿的道理，终于在面上留下痕迹。像是有一条直接连接内心的管道，在还以为掩饰完美的时候，心里的毒素不知不觉流出，腐蚀面容。
　　我相信这个。人的脸孔是一面镜子，人心最深处的细微秘密都反映出来，无可遁藏。所以道林·格雷需要把他的画像束之高阁，拼命隐藏，因为画像上才是他真正的面容，那画像承担了他心灵腐化的全部过程，于是留给世人所见永远是他天真纯洁的神气，青春韶秀的面容。画像上的脸明明白白的记录他每一次罪恶，所以不能见人的，是他最深的秘密，最后成为他唯一恐惧。
　　我的脸上不知刻着我的什么秘密。
　　午夜的镜子照走我的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