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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惊梦(郑何) ...

  •   浙江巡抚衙门。

      窗外花木葳蕤,一束束阳光洒进窗棂,照着堂上高高挂着的匾额——“德政利民”。阳光下,若隐若现的灰尘静静地飞舞。

      华美的二品官服,补子上绣着锦鸡,大红的袍袖,衬着一双白皙修长的手。

      巡抚郑泌昌的手。

      这双保养得当的手正按在大堂的桌面上,桌面上摞了一摞公文,湖笔在笔架上一动不动,笔洗反射着淡淡的水光。

      二十年前的他,和现在的高翰文差不多,青年登科,入翰林,外放做官。高翰文还有一个赏识提拔他的小阁老,当年他却是从小地方的知县做起,在穷乡僻壤蹉跎了十五年,一番摸爬滚打,一身的素衣都染成了皂袍,终于开了窍,把脸皮和良心都扔到尘埃里,行贿罗龙文罗大人,结交小阁老,这才顺风顺水,爬到浙江布政使的位子上,三年后又擢升了巡抚,好一似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可是自从当了浙江巡抚,他就没过上一天安稳日子,最近更是整夜整夜睡不好觉,就好像在漩涡里驾一条破船,一不留神就会粉身碎骨。

      十多年前第一次淋尖踢斛的心情早就记不清了,现在的他已经聚敛几十万两白银,并且没有一丝惭愧,好像做官天然是为了捞钱。什么修齐治平,什么经纶济世,圣人的话都是虚的;唯有到手的钞票白银、田产房屋,才是实打实的。如果改稻为桑成了,升官发财两不耽误。那时候,他眼里西湖水都流成银汁了。

      可是事情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可收拾的?高翰文的不合作?海瑞的搅局?风口浪尖上的浙江犹如一潭泥水,谁来谁都得陷进去,而整个改稻为桑就是一盘死棋,他这个巡抚,老何这个按察使,从一开始就注定成为弃子。他知道,他不甘心,他们把水搅浑。可是人照样还是往下沉,而且越陷越深。

      几天没睡好觉了,阳光照在后堂,他以手扶额,肘部支在桌案上,深深地吸进一口气。

      大红的官服,大红的火焰,大红的茶花死在枝头上,布谷鸟没心没肺地唱着歌。红的是鲜花,红的是丝绸,红的是灯笼,红的是朱砂,红的是沈家别院的烈火,红的是马宁远的颈血。

      白色的玉带,白色的银锭,白色的稻米,白色的家乡的大雪,白色的须发,白色的囚服,白色的裹尸布,银子碰撞的声音也是白的,签子落地的声音也是白的,死一样的白。

      黑的是乌纱,黑的是官靴,黑的是信笺上的墨字,黑的是锦衣卫的斗篷,黑的是阳光照不到的角落,每一个毛孔都能感觉到黑色的幽灵往来掀起的风。

      沈一石的鬼魂对他冷笑,马宁远的鬼魂对他冷笑,李玄、常伯熙、张知良的鬼魂也对他冷笑。拘魂的鬼使对他冷笑,十殿阎罗对他冷笑。

      也不知道缇骑和无常那个更可怕,人活一世大半为了自己,可到头来沉下十八层地狱还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哦不,不是。他还是看到了熟悉的轮廓——进士出身又被十几年刑名熏陶的粗犷暴躁的老何,喜欢摇扇子又喜欢摔东西的老何——他的同僚,他的同党,他的同伴。是生是死是什么结果,他俩到底是拆不开。

      “郑大人?郑中丞?老郑?哎老郑你醒醒!”

      “老何!”郑泌昌猛然惊醒,一只手下意识地抓住了什么,当他很快意识到方才打了个盹时,却发现自己的手正死死的抓着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身边的同僚的手臂,抬头看到老何那张圆脸,一时间好不尴尬。

      “老郑,你手怎么这么凉?魇着了?”何茂才用一副看待奇异生物的眼光看着郑泌昌,但那个神情里总归是透着关切。

      “没事,没事,你在就好。”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惊梦(郑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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