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到透明》周许

4、你不知道的事

　　一、
　　你不知道，我为什么一直都对你不冷不热。
　　即使你给予我你全部的爱，即使我感受到了那份沉甸甸的爱，我还是无动于衷。

　　二、
　　那一年，我八岁。你还没出现在我的世界，我也没想过你后来回出现在我的世界。
　　一直是他守护着我。可是就在我八岁那一边，他不再守护我。
　　那天是我八岁的生日，他带着我、妈妈还有才两岁的妹妹去海边玩。
　　一切都是我太贪玩，当我朝着海水走去，越走越远、越走越深，我以为海的那边真的有美人鱼的故事。
　　当海水快要淹没我的时候，我动弹不得。当海水淹没我的鼻子，我试图挣扎，可是没用了，我已经开始被海水冲走，我看到他、妈妈还有妹妹正在一点点变小，我想喊，可是海水一直从我的嘴巴、我的鼻子灌进去。
　　我以为我就要见到美人鱼姑娘了，突然一只大手抓住了我的小手，我感觉到了他也在挣扎，我是被他推回岸上的。
　　不一会，海上好热闹，好多会游泳的人都往海的深处游去了；再后来，我看到他苍白无力地躺在沙滩上，好多人围着他，妈妈在哭。

　　三、
　　过了几年，我十一岁，妹妹五岁。
　　你来了我们家。
　　妈妈说以后要叫你爸爸，我看了你一眼，我低下头，没再看你，也没叫你。妹妹叫爸爸，叫得很干脆，我瞥了她一眼，她便马上停下了。你知道我不喜欢你。
　　每个人都说你很好，甚至奶奶都这么说。
　　妹妹的小嘴很甜，总是缠着你，你们真的跟亲父女一样，可是我依然不叫你，真有事的时候，我从来都不叫你，甚至和你没交流，你却好像从来都不在意。妈妈骂我没礼貌时，你会笑呵呵地为我辩护，但是你别以为这样，我会感激你。
　　你要知道，就算你再好，你也取代不了他。
　　或许，你是为了避免与我的尴尬，你选择了出海，你总是在海上漂泊，一年难得几次回家。你不在家的日子，我觉得很自在，你在家的时候，会令我感觉到拘束，或许你也这样觉得。

　　四、
　　十三岁那年，我无意听到了妈妈和你的对话。
　　“我们生个孩子吧。”妈妈说。
　　“你怎么又说这个话题了。”你反问。
　　“你委屈入赘这里，还没个亲生骨肉……”
　　“哪里的话，这周宇和周宁就是我的孩子啊，我可是把他们俩当自己孩子的。”
　　“话是这么说，但是没个孩子跟你姓刘，总是亏欠你们家的，周宇那孩子又倔得像头驴，他对你又那么的……”
　　“你知道的，周宇只是走不出来，他那是爱他亲生爸爸，不然不会对我那么抗拒的。我没事，就是委屈那孩子了，那么小就要经历那么多。不管怎样，我都是把他当自己的儿子那样的。”
　　“哎，你是这么想，就不知道周宇是怎么想的啊。”
　　“哎，不说这个了，我后天就要出海了，你在家要一切多注意啊。”
　　“要不你换个工作吧，出海那么辛苦，一去就是几个月。”
　　“没事，我习惯。”
　　其实，你们生不生孩子，对我的影响真的不大，我有他，我就永远都不孤单，我知道他会一直陪伴我的，陪伴我的每一刻。

　　五、
　　那一年，我十四岁，我刚上初中。
　　当同学看到我的资料里家庭成员一栏父亲是空白的，就在背后议论纷纷，甚至有个同学还当面耻笑我，我当时就把他揍了，我把他的头都打破了。
　　后来那个同学告到了老师那去，学校知道了这件事，要给我处分，班主任要请家长。妈妈是个好面子的人，她死活不肯去，后来是你去的。
　　你在办公室，我坐在你旁边。
　　老师问你是谁，你说你是我父亲。
　　“你知道吗？周宇严重违反了我们学校的校规，他竟然跟同班同学打架斗殴。”老师愤怒地说。
　　你很从容：“请问，我可以问问，他们为什么打架吗？我相信我的孩子不会没理由就打人的。”
　　“因为，他不满意同学的言论。”
　　“那么，是什么言论呢？”
　　老师有点停顿，“这个我也不太清楚，但是……”
　　“没有但是，首先，对方就不应该出言不逊，其次，你作为老师，难道不应该先弄明白整件事情吗？”
　　老师霎时答不上来。
　　后来老师让那个同学给我道了歉，学校也取消了对我的处分。
　　走出办公室的时候，你说：“以后遇到这些事情不要冲动，要先想过怎么解决，你会找到比动手更好的办法的。其实这些事，你见多了也就会从容了。”
　　不错，那刻我是有点感激你，但是我还是说了另外一句话：“以后不要再说你是我父亲了。”
　　在我掉头走时，我分明看到了你的脸上掠过了一丝尴尬，但我并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妥。因为，他才是我的父亲，谁也无法取代。

　　六、
　　十八岁那年夏天，我高考失败了。
　　我觉得世界都塌了，妈妈和你都劝我复读再拼搏一年，你说男儿不怕败，我说男儿志在四方，我要出去闯。
　　最后，我没有复读，妈妈拗不过我，但是后果是妈妈给我只给我两个选择，要么复读，要么跟你上船。
　　最后我跟你上船了。
　　船上的人都说我们是父子，但是他们都奇怪我为什么不叫你，连宿舍都不是和你一起。
　　在船上漂泊的确很辛苦，很累、很枯燥，我不知道你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七、
　　傍晚，起风了，天也变黑了，即将要来一场大风暴了。
　　“周宇，你今晚千万不要上甲板，就好好待在房间里知道吗？”你走过我房间告诉我，我没回答。
　　晚上果然来了个大风暴，船摇荡地厉害，越来越厉害。我没有听你的话，我跑上去了，我看到你们在甲板上忙活着。
　　我凑上去帮忙，你看到我时，你大声地喊：“周宇，你快回去，这里很危险！你快点……”
　　你的话还没说完，一个大波浪拍向了船体，船猛地向一边倾去，我身边根本就没有任何可拉住的东西，我便飞速地往护栏上滑去，看来我得去大海陪十年前把我救上来的他了。
　　突然，你不顾一切冲到我前面把我挡住，然后顺势把我一推，我才站稳没摔下去，可是你在我还没来得看的时候就被撞得翻过栏杆摔下海了。
　　你的这一次把我推上来就像十年前发生过的那一幕一样。
　　我来不及思考，马上随着你跳了下去，浪潮很大，我不知道此刻我可以为你做点什么，只是我不想你就这么死了。
　　但是，在这巨大的浪潮面前，别说想救你了，现在我自身都难保了，我被这黑色的海水吞噬着，直到我无法呼吸。

　　八、
　　当我慢慢睁开眼睛时，看到了你正在给我做心肺复苏，你光着膀子，头发全湿，脸上的不知道是海水还是汗水、或者说是泪水。
　　“刘叔，我还没死呢。”
　　你停住了，这时，我知道你眼角涌出的是泪水。

　　九、
　　后来，船上的人说，你本来已经爬上船了，但是一听到我跳下去了，你又马上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