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者上钩》笑铃此若

4、见犹离见，见不能及

　　没想过还能再见到姜小尚。

　　虽然他伪装了一翻，可是清瘦高挑的身影就这样灼伤了我的眼。

　　凄雨胡笳，簌簌沙沙，断尽相思泪。是不是我将最后一滴泪流尽，就能断了这相思？

　　他着一袭紫衣，衣袂飘飘，宛若嫡尘仙子。烟雨蒙蒙里，更添几分风华绝代。

　　一肌一容，极姿尽妍。

　　爱难，恨难，忘难，弃难。

　　真的有忘川之水吗？那我还真想爆饮一顿，好忘个干干净净。

　　我是恨姜小尚的，可是我也还爱着他。他连着我的血肉，直达我身体筋络里的每一分每一寸，伤害了他，自己必然也好受不到哪里去。

　　相爱相杀。彼此相残，困住的是自己，痛不欲生的往往也是自己。

　　就像是一把大火，奉献的是自己的血肉，烧着的是自己，最后剩下的灰烬也是自己。

　　这只钩是直钩。

　　龙三总是喜欢隔着一层纱说话，这委实不是个什么好毛病。他宽慰我说，这渭水中鱼有千万，而你现在也只是一缕型魂，他不会发现你的。

　　我知道他的言下之意是劝我莫要再做什么傻事。

　　只要是一只正常的鱼断不会去咬那只钩，能咬那只钩的不是疯了就是傻了，亦或者是我这只动了情的。

　　这只钩专门为我而作，紫宸帝君是绞尽脑汁也要找出我，将我形神俱灭。

　　唔，真是位不辞劳苦的好神仙。

　　龙三说，跌倒了就爬起来再哭。

　　生命中除了爱情还有很多美好的事。

　　快意于山水之间，姿性怡情也没什么不好。

　　我如今孑然一身，不要什么，也不求什么，剩下的余生，我只想在这里吐着泡泡，简简单单地过活，做一只休闲自在的鱼。

　　而不是做一只傻鱼。

　　龙三真是杞人忧天。

　　流光飞逝，白驹过隙。

　　我不知道姜小尚还要在这里多久。

　　我在这渭水生活了那么多年，从没觉得孤独，可是自他来后，我开始觉得孤独。

　　见之时，见非是见。见犹离见，见不能及。

　　龙三的担心是对的，看见他吐血那一瞬间我几乎是想也不曾想地死命冲去咬住直钩只为了看一看他的伤势。

　　我忘了我现在只是一只鱼分明什么都做不了，我忘了他是要将我诛灭的。

　　随便吐吐血，便引得我现身。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等了这么些年，算的就是今天吧。

　　呵，紫宸帝君果然是手腕狠辣，算无遗漏。

　　出乎意料的是我并没有被诛灭。我被姜小尚带回了天界，困在一方宫苑里。

　　来到仙界之后我惊觉自己的魂魄竟然跟着回归，连带着妖身也稍稍恢复。

　　可是他的面色确是一日不如一日，苍白的很。看的我的心里又是一痛。

　　也许是这些年习惯了不讲话，也许还是不想讲话。

　　对着他，第一句话要说什么呢？我真的不知道。

　　我知道龙三见我不见了一定会着急，可是宫苑的外边设了一道结界，我试了很多方法都破不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这里的仙童都恭敬地叫他一声帝君，对我也是照顾有加。和以前一样，姜小尚还是给我讲故事，他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可是里面却隐隐地带着些许喑哑，他会给我讲很多有趣的事，天上的，地上的，妖界的......可是我却再也笑不出来。

　　总有很多美丽的仙娥们甚至还有一些俊俏的男仙们来此，但他们大多都远远眺望。

　　我也曾干过这样的事，在渭水呆呆地望着他很多年。

　　可是谁又何曾见过他的眼睛有过半分停留？

　　偶尔也会有大胆地女神仙亦或是男生仙来个爱心表白，他一般都会温和地看向我。

　　她是我娘子。

　　不同于他们面前的寒意凛冽，他在我这里永远是那个和煦温暖的模样。

　　我有时会想到底哪一个才是真真的他？

　　一张脸可以变得这么快，难怪当年他的戏也可以演那么好。

　　他每天都是来这里一阵子，监视着我。他可以什么都依着我，可是我不知道我现在还有什么有求与他，如果真有，怕是龙三的消息吧，我真的很担心他。

　　我不知道这位紫宸帝君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但是我隐约知道事情绝对不会那么简单。

　　我们就这么在一起平淡过了许多年，我甚至觉得这么一直过下去也没什么不好。

　　每天有戏看，有故事听，有人照顾。

　　有他在。

　　直到我再次从仙童的口中听到龙三的消息。

　　诛仙台。

　　那一瞬间清明轰然倒塌。

　　我终于知道他把我困在这里的原因。原来这一回，他打的是一箭双雕的主意，困住我引得龙三出来，然后一网打尽。

　　好手段，好谋略。紫宸帝君原来是放长线钓大鱼，饵就是我。

　　愿者上钩。

　　我做了个挺傻的事，亦或者我一直就挺傻的，所以才会被姜小尚骗了一次又一次，偏偏没害着我自己，却是一次又一次地把龙三害的痛不欲生。

　　我不顾一切地去撞那个结界，结界稳如磐石。仙童们看我的样子像是见着了一个疯子，我确实是疯了，我一遍一遍被结界给弹开，又一次一次地冲上去。结界的法力像千万把刀一样剐着我，血肉模糊。也许是有仙童实在看不下去我这样自虐的行为，去通报了他。

　　我从没见过他这般惊惶失措的模样，赤着脚就这么跑了过来，外衫都来不及披上一件，眉间的刘海还有些乱。

　　他不说话，只是眼睛里带着些许易碎的情绪，连嘴唇也失去了血色。

　　他抱起我的动作很轻很柔，将我小心翼翼放在床上后便开始细心处理我的伤口，他一句话不问也一句话不说，我突然发现他已经开始有白头发了，那些白色在他黑而密的长发中显得特别突兀。

　　“真难看。”

　　他像是没反映过来，清眸里满是惊喜，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我，不说话。像是只要一说话下一秒我就会了消失一般。

　　过了许久，才听到他回了一句：“什么？”

　　“白头发。怎么突然长起了白头发。”

　　姜小尚的瞳孔骤然紧缩，别有深意的看着我，嘴角却微微扬起。

　　这样的神华容颜，怕是世无可匹。

　　我只觉得心里面寒意更甚。

　　“诛仙台。你下的令？”

　　他深吸一口气，漆黑的眸中已然失去了光彩。

　　“是。”

　　“呵，多谢帝君送我的这份大礼，不知我可否出的了这结界前去观赏了一番呢。莫要辜负了帝君的这份心意才好。”

　　“不行，你好生住在这里。”

　　我一下扑进了他的怀里，开始拨他的衣服，我在他身上肆意摸索着，眼泪也掉在了他的衣服里。他微微一颤。我在找令牌，有了这令牌我就可以破了这鬼结界，去诛仙台。这是一场赌，如果他不推开我，我就赢了。

　　沧海桑田，物是人非。

　　以前龙三总是一袭白衣举止风流地模样，如果不是我，他还是好好当着他的龙宫三太子，以他的资质升为上神也是迟早的事。他有着广阔的前景，如今却是被我害的落到这一步。

　　魂飞魄散。

　　他从千万中一眼就看到了我，他一直看着我，仿佛看多少眼也不会够，温柔眷念。

　　以前他总是呆在我旁边，一张嘴要多呱噪就有多呱噪，我总是嫌他烦得很。

　　现如今我们之间隔着一个诛仙台，我甚至连想听他说一句话都是奢侈。

　　我现在很想很想听他说话，可是再也没机会了。

　　他张了张口，无声却有言，我一下就看懂了。

　　他说，无期。

　　他说，回去。

　　他说，不要看。

　　可是我就是睁大了眼睛，定定地看着他。

　　我忘了闭上眼睛，我忘了自己还能呼吸，我忘了还有疼这回事。

　　手起刀落。

　　皑皑雪石上，都是猩红的血。

　　鲜血好像溅到了我的眼睛里，我的脸上，还有我的手上，都是血，好多的血，我怎么擦也才不干净。一股一股地涌上来，似决堤地江水，汹涌而止，无边无际。

　　我好舍不得你。

　　不要走。

　　好不好？

　　我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