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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 24 章 ...

  •   校广的喇叭里反复播放着参加复试的人员名单,苏澄也是通过那个巨大的喇叭,才知道戚文玲也参加了播音员的考试,并且,进入复试。

      “广播台里面的人长得也不怎么样,就那个‘条衣服’还行。”赵婧在宿舍品评白天在校广的见闻,凌远今天穿了一件条纹衬衫,被赵婧简称为“条衣服”。

      “哦,那个穿条衣服的是很帅哦。”戚文玲笑逐颜开。

      “玲儿,你今天没跟我们一起哦,那个条衣服对我们小仙女殷勤的……肯定是看上她了。条衣服负责广播台招新,你还不让小仙女帮你说点好话?”

      戚文玲一屁股坐在苏澄的床上,将她在怀里,学着电视里色鬼的样子说道:“宝贝儿,记得帮大爷我说点好话,不然今天晚上……”苏澄被搂得透不过气来尖声大叫,几个人笑成一团。

      晚上复试,果然又得到了特殊待遇。

      苏澄不明白凌远为什么将自己带到直播间,每个参加复试的人在话筒前朗诵一篇稿子,凌远为他们录音。

      在录音的间隙,凌远会同她聊天,美其名曰先适应一下直播间的氛围,免得轮到自己录音时声音紧张。

      直播间里铺着厚厚的地毯,进来的人须脱掉鞋子,苏澄坐在窗边,长长的裙子垂下来,覆在脚面上,像极了一幅油画。

      陌生的男孩和女孩,在封闭的直播间里絮絮地闲聊,一直到戚文玲走进来,整个空间都回荡着她响亮的笑声。

      “原来你们是一个寝室的?”凌远有些意外。

      “是呀,你说我的运气是不是很好,能跟这么温柔的大美女住在一起。”戚文玲是自来熟,一进门就大概明了室内的情形。

      “哪里哪里,我只是惊讶怎么美女都到你们宿舍了。”凌远作了多年的主持人,应对机敏,滴水不漏。

      戚文玲亲昵地揽着苏澄:“哈哈哈,宝贝,我真是谢谢你了,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人说我是美女。”

      “你本来就是美女呀,谢我干吗?”

      “连我爸都说我长得没个小姑娘样,还不是托你的福才被人叫做七仙女,现在连广播台的帅哥都说我们宿舍出美女呢。”戚文玲眉飞色舞地给凌远讲建筑系“丑八怪”和“七仙女”的典故,临了又加上一句:“我爸回家给人家看我们宿舍的照片,我们家亲戚都说苏澄好看。可惜我们小仙女生得柔柔弱弱的,我爸还说让我好好照顾她。”言罢像个大姐姐一样抚着苏澄单薄的背,一席话勾起了苏澄的心事,颇为感动。

      可惜戚文玲刻意的表现并没敲开广播台的大门,倒是让凌远对她多了几分歉意,时常向苏澄问起她的情况。

      若不是苏澄自己也没有成为播音员,对方一定会对她心存芥蒂。

      楼下的阿姨透过挂在宿舍门上的喇叭大声唤着苏澄的名字,这是在电脑电话以及手机传呼还未在校园普及时,高校宿舍里的惟一的通讯工具。苏澄转过二楼和一楼的楼梯转角,看到一个熟悉的影子正在和女生宿舍的阿姨说话。女生宿舍的阿姨整日一副晚娘的表情,同凌远聊天时倒是和蔼的很,似乎两人已经很熟络了。凌远旁边站着一个高高的女孩,手里拿着排球,似乎刚从外面进来。苏澄在学校的晚会上看过校模特队的时装表演,当时寝室里的几个人还说,模特队的女孩只有这个叫作尤雅的女孩长得不错。

      “整天在我们女生楼下面晃悠什么?”尤雅用球撞了撞凌远的手臂,凌远回过头刚想搭腔,正瞥见一个身影盈盈地从楼梯上走了下来,嘴角的话都变成了粲然的微笑。

      得知被录用为广播台的记者时,苏澄有些莫名其妙:“我没有报记者啊?”

      “台里的陈老师认为你形象和文笔都很好,说你‘谈吐流畅、善于与他人沟通’。你知道陈老师最重视的就是记者了,因为记者直接与校领导打交道,代表广播台形象。”凌远耐心地解释,那么天花乱坠,其实,不过是各方势力斗争的结果。

      美丽与名声都是一把双刃剑,有多少不公平给别人,就有多少不公等着自己。

      有多少爱,就有多少恨,而别人的爱与恨,不过都是为了,别人的私心。

      经过十几天的初试复试,新一批编辑、记者、播音员的名单尘埃落定,校广招新后的第一次例会如期举行。

      如果说起初进入校广有着几分的半推半就不情不愿,真正坐在广播台会议室里那一刻,苏澄则由衷地感到心悦诚服,甚至于,自惭形秽。

      上世纪九十年代是电台的黄金年代,互联网方兴未艾,各大卫视的娱乐节目也尚未泛滥成灾,电台成为人们业余文化生活的主旋律。那个时代的校园里,也还没人手一张器乐或者美术等级证,大多数的社团成员都是未经专业训练的爱好者,广播台毋庸置疑地成为最权威、最专业也最风光的社团之一。

      这样的社团自然集中了那个年代最优秀的一批学生,播音组的秦雨充、庄菁、韩再时、冯慧,都是当时校园里的风云人物,一时风光无两,其中95级的乔靓更是艳绝几代的校花,即使后来毕业之后,校园里依旧流传着许多关于他们的美丽传说。

      相比之下,记者组和编辑组都只有聊聊数人,无论外貌还是个性,都显得平实许多。尽管校广实行的是编辑负责制,所有的稿件以及播音的顺序和形式,都由编辑安排,苏澄还是敏锐地察觉到,无论在学生中的影响力还是实际人数,广播台占主导地位的,始终都是播音。

      所有的新人暂时隶属公关部,公关部主要负责日常播音之外的事务和活动,比如广告、比如点歌、比如培训。这是一个非常特殊的存在,它的组员同时亦是其他几组的成员,其中甚至有播音组长秦雨充和记者组长吴铮,这样奇怪的构成和管理让许多新人摸不着头脑,而公关组最终随着组长凌远的毕业离校宣布解体。

      正式入台后,大多数人还不能独当一面,每个新人都有一个元老级的台员带领教导,老编辑带新编辑,老记者带新记者,只有苏澄是个例外。作为记者,带她的老师居然是一位播音,并且还是一名男播。如果那个男播是凌远或者韩再时,苏澄还可以理解,毕竟他们和她最熟,一个是怂恿她报名的老乡,一个亲自招她入台。

      令人费解的是,带苏澄的元老竟然是秦雨充,他是台里专业水准最高的播音,对于口腔共鸣、胸腔共鸣、头腔共鸣统统游刃有余,由他来指导初出茅庐的记者,显然大材小用,并且风马牛不相及。

      曹柯和韩颖珊带新编辑,通常是塞给他们几篇院系来稿,一番删删改改之后,再由老编辑终审把关。韩再时冯慧每天早晨带着新播去湖边练声,对着清明湖喊几遍山明水秀柳暗花明,再教一些换气发音的技巧;吴铮最为省事,直接带着新记者出去采访,再帮对方改改稿子便万事大吉。

      秦雨充带苏澄,两个人都显得无所适从。他思来想去,苏澄外型姣好,又有丰富的舞台经验,尽管不是播音员,亦可以朝晚会主持的方向发展,于是教她主持技巧。

      首先是站台型,两脚分开呈丁字型,左手自然下垂,走到舞台中间面对观众时,目光左右扫视一遍,以达到镇场的效果。

      “我怎么觉得这么便扭,你们俩跟这儿军训走队列呢?”吴铮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斜眼看着露台上走来走去练习走台的两个人,忍不住挑刺儿。

      “主持节目也有阴阳之分,哪有女主持这么走台,虎虎生风的。”凌远抱着手斜靠在桌子上,笑吟吟地指点。

      秦雨充也意识到不对,点了一根烟,指了指对面说风凉话的人:“乔靓和庄菁怎么走台?你来教。”

      凌远被将了一军,依旧好整以暇地靠在那里,扭头拍了拍身后的韩再时:“你去教教你老乡。”

      韩再时比另外几个低一级,性格也不像其他播音那样锋芒毕露,嘻嘻哈哈地走过去,努力模仿女主持的姿势:

      “女生的手不用那么生硬地垂下来,可以稍微抬起来一点,手型也可以放柔软一点。向观众鞠躬的时候,男生的左手放在身前,压住西装下摆,女生么,就扶着裙子。”

      苏澄跟着做了一遍,对面的吴铮连连摇头:“不对不对,女主持的手不能扶着裙子,得放在胸口。”

      韩再时一时也想不起女生的手到底放在什么位置,只是直觉地觉得不对:“哪儿能放胸口呢,那多别扭?我记着乔靓她们是扶着裙子。”

      “当然得放胸口了,你甭管乔靓她们怎么放,苏澄得放胸口。”吴铮见秦雨充和凌远都不解地看向自己,用手在胸前一比:“你想啊,她们女生主持晚会都穿礼服,不在胸口挡一下不是春光外泄了吗?”

      在场的几个人听懂吴铮的意思,各个神色尴尬。凌远飞快地看了苏澄一眼,只见她脸色一红,侧身站在落地门后面,秦雨充见状,板起脸一拳打在吴铮肩头:“有你这么没正形的领导吗,当着小师妹胡说八道什么?”

      韩再时拼命忍着笑意,出面打圆场:“别听你们组长的,他又没主持过晚会。你看我和秦师兄表演一下,他来男主持,我来女主持。”

      通往露台的落地门镶着一排茶色玻璃,秦雨充和韩再时踏着标准的台步走到露台中间,款款转身,对着镜子一般的玻璃门,一本正经地开口:

      “尊敬的各位来宾!”

      “老师们、同学们!”

      “大家晚上好!”

      没有话筒,没有音箱,没有任何人工的修饰,浑厚的男声透过胸腔涌溢而出,回荡在高高的露台上空,如同金石掷地,绕梁不绝。

      “怎么样?你也跟着来一遍。”秦雨充挥挥手招呼兀自发呆的小师妹,苏澄跟着他重复了一下刚才两人的动作,效果差强人意。

      “太小家碧玉了,要大气一点,晚会现场几千上万人,一出场就得镇住台。”秦雨充循循善诱。

      凌远却觉得对方太过严厉,出言解围:“这么小的台子,也没观众,她怎么找大气的感觉啊?”

      “大型晚会不是都四个主持吗,你们仨儿带着她,让她找找感觉。没观众这不有我吗,一个女人顶一个菜市场,我怎么也能顶三五百人。”吴铮把椅子搬到露台对面,扶着椅背倒坐着,比比划划地安排。

      凌远极为配合,起身走到露台,指点苏澄:“先是一人一句开场的称谓,然后秦雨充说‘大家’,我们一起说‘晚上好’。记着在镜子里观察自己的仪态表情,你看秦雨充他们主持这么多年,还是不忘对着镜子随时调整。”

      韩再时也反复叮咛:“记着听秦师兄说‘大家’之后,再说‘晚上好’,然后一齐鞠躬,这样几个人才能保持整齐。”

      苏澄点了点头,跟在三位师兄的后面,神色矜严地走到露台中间,驻足,转身,面对空荡荡的一排玻璃门,仿佛那背后藏着千万人的目光。

      “尊敬的各位领导!”

      “各位来宾!”

      “清华大学的全体学子!”

      “女士们,先生们!”

      “大家——晚上好!”

      许多年后,苏澄都记着那一年的秋天,三个身经百战的少年,带着她站在行政楼空旷的露台上,如同面对成千上万的观众,如同置身灯火璀璨的舞台。

      许多年后,当她一次次面对成千上万的观众,当她一次次站上灯火璀璨的舞台,眼前都会浮现出茶色玻璃门上映出的三个身影,耳边回荡着宽广雄浑的声音。

      磅礴的,朝气的,张扬的,是曾经年少轻狂的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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