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足情深》一阕歌诗

23、第 23 章

　　从舞蹈队训练完回到宿舍已经是晚上10点，家乡的人们在这个时间早已入睡，学校里却正是下自习的热闹时分。

　　戚文玲正在和城市规划系的老乡其其格在宿舍聊天，其其格有着蒙古姑娘难得一见的白嫩，又是让人羡慕的高挑型，待她离开寝室，苏澄感叹了一句：“难怪那么多人要看民族舞，少数民族就是漂亮。”

　　“你们评判漂亮的标准可真够低的，搁我说，清大压根就没有美女，美女都在隔壁北大呢。”本地女孩向来目空一切，许薇颇不以为然。

　　“我们学校的男生就是一群没见识的土包子，你没看那些人的德行，穿一身秀水街的西服，袖口的标签都不知道剪。”戚文玲站在屋子中间手舞足蹈地形容。

　　“所以我都跟高中同学一起玩，清大学生太村儿了。”

　　戚文玲显然也不属于对方的高中同学范畴，她正不知如何出言附和，一直没说话的赵婧突然从上铺探出脑袋：

　　“苏澄，你报名广播台了？”

　　“嗯，不过我还在犹豫要不要去参加考试，我们舞蹈队柳老师不让我参加别的社团，怕我牵扯精力。”苏澄坐在凳子上将身上的练功服换下来。

　　“刚才广播台的人给你打电话，是我下楼帮你接的，那人让你别忘了明天上午去面试，还给你留了两个寝室号，叫你有事去找他们。”赵婧一面观察对方的神色一面问：“你认识广播台的人？”

　　“不认识啊，今天下午我洗完澡回来一个广播台的男生动员我报名，填了表格才知道跟我是老乡，不过我都不知道他叫什么。”

　　“我也报名广播台了，他们怎么不通知我啊？我看你不用去考试了，他们肯定巴着你过去。”

　　“你也报名广播台了？那我们明天一起去吧，一个人去怪傻的。”

　　“哦，好的呀。”赵婧将身子缩回到蚊帐，继续在床上看她的书。

　　广播台在行政楼最高一层，半条走廊被两扇木门拦腰截断，划分出一个独立的空间。木门顶上悬着一个牌匾，上书“清大广播台”五个鎏金大字，端方的字体，仿佛有什么特别的魔力，吸引各色人等排成长长的一队等在那里，不断有工作人员带人进去，也不断有面试完的学生垂头丧气地出来。木门开开合合之间，数百道目光好奇地看向里面，狭窄的走廊两侧分布了几个房间，面试的人被分了几组，隐隐有声音飘出来，有人在即兴主持，有人在播报新闻，有人读绕口令——“山上有四十四棵死涩柿子树，山下有四十四只石狮子”。

　　“这么多人！排到下午也排不上吧？”赵婧有些泄气，竞争如此激烈，自己希望渺茫。

　　“那是考播音员的，编辑记者好像不用排队么？”苏澄四下张望。

　　“难道你不考播音员？”赵婧吃了一惊，声音不自觉地高了些。她们站到队伍里的时候本来就引起了周遭的注目，此时被她一喊，连广播台站在门口维持秩序的男生都禁不住看了过来。

　　苏澄也被对方吓了一跳，待到周围的目光从她们身上调转开来，校广的工作人员也推开木门走进里面，方才指了指会议室，低声说：“我报的是编辑。”

　　正对楼梯口的行政会议室也被征用，数十个人坐在里面埋头苦写，编辑记者的笔试毫不含糊。

　　赵婧撇了撇嘴，她实在很难将苏澄和会议室里戴着眼镜面目刻板的男男女女联系起来，对于上海女孩子来说，清大学生显然过于朴实过于土气，触目都是假冒的nike、addidas，许多男生穿劣质西装，难得碰见讲究的女生，也不外是深色长裙，超出实际年龄的老气横秋。

　　校广大门内走出的人却颠覆了赵婧的认知，她只觉得眼前一亮，队伍里一双双新奇的眼睛都被那道身影吸引，并一路追随着那个人转向队伍的末尾。

　　一种奇妙的预感忽然从心底升腾，扑通扑通地撞在胸口，跟着那个人的步伐一点点抽紧。不出所料，颀长的影子穿越嘈杂的人群，最终停在了她们面前：

　　“你是苏澄吧，昨天是我给你打的电话。”

　　人群中传来一阵抽气之声，男生胸前的工作证泄露了他的身份，人们不明白主考官何以在面试最紧张的当口走到等候的队伍里，被他问到的女生显然同样有些迷惘：“可是……我不认识你啊。”

　　以为打电话通知自己的必定是那个老乡，想不到另有其人。

　　“我叫凌远，是广播台播音员，负责这次招新。”男生友好地伸出手，苏澄不习惯握手这个动作，略碰了一下对方的手之后飞快地缩了回去。

　　“我和几个老台员看过你主持的新生晚会，你表现不错。”

　　“天呀，我那次很丢人吧？”苏澄和唱美声的郭长勇被艺术团老师抓去主持新生晚会，两个人风格迥异，被艺术团的学生戏称为大象与蚊子的对话。

　　“哪里，我和团委朱老师一起看了晚会，朱老师从前也是我们台里的播音员，她说你的声音和形象很适合做主持人。所以，你不用参加初试了。”

　　“哦，谢谢。”苏澄略一沉吟：“不过，我报名考的是编辑。”

　　“没关系，你跟我进来吧。”颀长的身形一顿，指了指广播台的大门。

　　苏澄看了看身后的同伴，脸上露出纠结的神色，没有挪步。

　　“苏澄，你进去吧，我先回去了。”站在队伍里的赵婧开口说道。

　　“你不是要考播音员么？要不要问一下那个人？”苏澄低声建议。

　　“你看这么多人，我肯定没戏，不瞎耽误工功夫了。”赵婧拍了拍女友的肩膀，潇洒地转身下楼，蓬松的短发倔强地覆在额前，挡住眼中的神色，让对面的人忽略了其中的黯然。

　　一口气下了几层，顶楼的嘈杂声渐渐模糊，空旷的楼道里只剩她一个人的脚步声，方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仿佛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这样的结果，总好过一轮轮面试之后再被拒之门外吧！然而，心底却还是莫名其妙地沉重着，从舞蹈队到学生会，一个个权威社团大张旗鼓地招兵纳新，她一次次地心动、犹疑，一次次望而却步。曾经细细地打听过，学校里最具影响的社团无非是艺术团、学生会和广播台，在错失几次机会之后，这一次，她原本带着孤注一掷地决绝——哪怕真的头破血流铩羽而归，总归曾经为了梦想努力过。

　　是的，她也有那样的梦想，每个校园里的女孩都会有的梦想，舞台上的风光、丰富多彩的活动、无微不至的照顾、英俊体贴的追求者。然而，看着和自己同一屋檐下的女生一路顺风顺水，她不得不怀疑自己的实力，她没有勇气去做明知不可为的事。

　　最终，还是望而却步。她在之后的几年里曾经无数次的假设，如果那一天她没有碰到凌远，如果那一天和她站在一起的不是苏澄，如果她坚持到底而不是临阵脱逃……

　　原本她的青春年华也可以轰轰烈烈，原本，她的才华也可以不被忽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