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足情深》一阕歌诗

13、第 13 章

　　夏天的末那个梢，一则消息吸引了许多学生和家长的视线：市第一中学学生会主席刘哲，以优异的托福成绩被美国加州大学录取。

　　报纸上长篇累牍地报道了刘哲的种种事迹，那个美丽聪慧的女生，在所有人都在为高考焦头烂额的时候，振翅飞到了大洋彼岸。

　　上世纪九十年代，出国留学是那样神圣而遥远的壮举，自费出国简直是天方夜谭，公费出国自然也是凤毛麟角。苏澄出生在高级知识分子家庭，周围不乏有人出国，可是过程却是同样的艰难。

　　苏澄的爸爸妈妈大爷大伯母都因为家庭出身在□□中耽误了终身大事，一直到那场浩劫尘埃落定，方才各自结婚生子。也因为这个原因，爸爸妈妈同学朋友的孩子都比苏澄大3、5岁，爸爸同学李叔叔的女儿李义姐就是从第一中学考入了清华，毕业前拿到了斯坦福大学的录取通知，暑假过完就要飞赴美国。

　　那个时候第一中学优等生的求学轨迹，大抵如此。

　　“刘哲过完暑假就要走了吧？”溜到孙临枫屋里，苏澄向他扬了扬手里的报纸。

　　少年抬了抬眉毛看了一眼一脸兴味的苏澄，一言不发，继续低头做题。

　　果然对刘哲是有特别的感情，一听到这个话题神色如此落寞，自己是不是太残酷了，哪壶不开提哪壶？苏澄心里有些自责。

　　走到少年桌前哗啦哗啦地翻着报纸，指着报纸上女孩的照片，缓和气氛：“她长得真的满漂亮的哈。”

　　这一次，连眉毛都没抬。

　　两只小手攀到修长的手臂上讨好地晃着：“放心啦，你看李义姐，你成绩比她高中时候还好，以后考上清华再出国读硕士，斯坦福，比加州大学好多了。”

　　依旧是死一般的寂静。苏澄转了几下眼珠，似乎找不到什么话题和办法，索性走到孙临枫的钢琴前坐下。苏澄的钢琴启蒙老师是大伯母，第二个钢琴老师则是孙临枫。小时候两个孩子在大伯家里学琴，为了提高两个人的兴趣，大伯母还教两个孩子四手联弹。平日里都是和妈妈四手联弹，身边坐着基础不如自己的妹妹，小孩子好为人师，孙临枫一股脑将自己拿手的曲目教给苏澄，莫扎特的《土耳其进行曲》，克伦内克的《我有一个恋人》，还有德彪西的《摇篮曲》。

　　决定买琴时正是电子琴大行其道的时候，苏妈妈苏爸爸为买钢琴还是电子琴犹豫不决，出身音乐世家的大伯母认定了电子琴只能用作伴奏，却到底没有说服两个外行。其实买电子琴也是苏澄百般撒娇耍赖的结果，不同的音色变幻，按一个键便流出一段动人的音乐，再按一个键又是自动和旋，比儿时任何玩具都要好玩。上小学后苏澄没少带着硕大的雅马哈电子琴在各种汇演中表演，班里的大合唱也一向都是由她伴奏。

　　及至上了初中，电子琴一下子变得难登大雅之堂，父母也才开始为当初的决定后悔不迭。只是一怕耽误女儿的学习，二来此时再学毕竟有些晚了，苏澄因此与钢琴擦肩而过。偏偏依旧活跃在各种演出，每次看到后台上那硕大厚重的钢琴，看到众人在钢琴的旋律中沉醉，心里便有种莫名的失落。

　　《小白菜》《小星星》《小步舞曲》……钢琴按键比电子琴需要更多的力度，一时难以适应，加上本来水平也有限，苏澄在孙临枫的钢琴上弹奏着几首最简单的曲子，儿时最初学琴时的那些曲目，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初在后台扒着幕布听孙临枫弹钢琴，自己会被那声音勾起关于童年的久远记忆。

　　旋律这样简单，曲调这样幼稚，最初的兴头过后，苏澄烦闷地将手在琴键上乱拨，一侧脸，发现孙临枫站在自己身后，目光专注地看着自己。

　　“小枫哥，你教我弹钢琴吧！”每次有过分的要求，干净有力的“孙临枫”都会变成拖沓绵长的“小枫哥”，声音婉转，绕梁不绝。

　　“等明年你考上大学再说。”语调严厉，勿庸置疑，似乎比爸爸妈妈还坚持原则。

　　好歹肯同我讲话了，苏澄心中偷笑，总算功德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