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足情深》一阕歌诗

10、第 10 章

　　“男子4×100米接力马上就要开始了，请各学校运动员马上到检录处检录。”广播里的女声机械地播报着赛场上的动向，观众席上已是一片热火朝天。

　　一群人喳喳呼呼地拿出了一中特别制作的校徽、彩旗、响板，几个即将出场的运动员在众人的簇拥下换上运动员专用的背心短裤。苏澄优哉游哉地看着孙临枫被一群人众星捧月地围在中间，冷不防被孙临枫换下来的白衣白裤砸中——“起来，去给我加油，赖在我们学校观众席舍不得走了？”

　　苏澄很想回击说你们学校哪有我这等姿色的人才，迎着众人饶有兴味的目光，只得娇滴滴地对孙临枫说了句：“不是怕我出马给你太大压力嘛！”

　　“恩，压力是不小。”孙临枫低笑了一句，附身说：“一会儿我把你们学校甩在后面，你可不要恼羞成怒呃。”

　　苏澄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抱着衣服随人群向赛场走去。

　　检录处早已人声鼎沸，各个学校的运动员和啦啦队混在一起，磨刀霍霍，剑拔弩张。孙临枫跑的是最后一棒，几个一中啦啦队的学生在终点线后面招呼苏澄：“七七妹妹，到这边来，等会儿看你哥怎么第一个冲线。”

　　“一定要大声给你哥加油哦，有你在我们啦啦队都不用表演了。”

　　苏澄如同一个木偶般被他们拉到终点线后面，明明都是同龄人，因着孙临枫的关系，个个对她说话的语气如同哄邻家小妹。

　　“你总算出现了！”看着孙临枫拎着号码牌远远地走过来，苏澄长吁了一口气。

　　“你不用每次见了我都像见了救命稻草一样吧？好像我们学校对你怎么着了似的。”斜斜地俯下身轻刮女生的鼻尖——“我们同学对你多好！”

　　“是很好，好得像幼儿园阿姨似的。”苏澄亟了个机会跟哥哥抱怨：“七七妹妹，一会儿要大声给你哥加油哦！”拿捏着嗓子，模仿啦啦队女孩子们的口气。

　　“那是因为你像幼儿园小朋友一样幼稚。”孙临枫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顺手把号码牌递给苏澄：“帮我别上。”一手摊开几只别针，一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呃……这不大好吧！”苏澄故作忸怩状，男女授受不亲呢。

　　“给你个机会展现你心灵手巧温柔贤淑的淑女形象，你不是一向自诩古典美女么？”

　　“不用给你别，我也是心灵手巧温柔贤淑的古典美女，如假包换。”

　　从摊开的手掌里捻起别针，微垂着眼将号码纸别在白色T恤上，细细地拿捏着，唯恐不小心戳到面前的身体。

　　阳光从云层里钻了出来，洒在苏澄扇形的睫毛上，孙临枫微倾着上身，以迁就对方的姿势，垂首凝视面前的少女温柔细致地将别针穿过自己薄薄的衣服，无限婉转，无限圣洁，无限旖旎，无限娇羞。

　　让他想起某个浪漫主义诗人的一句诗——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

　　“哎呀，不大好吧，刘哲正在看我们呢！”苏澄咭咭笑着，手上仍用别针忙活着号码纸的四个角。

　　“那真是太糟糕了。”孙临枫故作懊恼状——“让她看到我有这么一个笨手笨脚的妹妹。”

　　“哼，她若知道我是你妹妹也就罢了，就怕她不知道，以为……”苏澄拖长了声音，语气里都是意味深长。

　　“哦，她以为什么？”清亮的目光射在苏澄的眼底，一脸玩味。

　　苏澄自知失言，原想打趣孙临枫，如今怎么也不好意思把“以为我是你女朋友”说出口。侧过脸避过头顶那犀利的目光，眼风扫过处，不经意地瞥到那个高高在上的女孩果真望向自己。距离那样远，对方的表情一片模糊，然而莫名其妙地，苏澄感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透着几分怅然。更加莫名其妙地是，她的心底突然生出几丝得意，在那个一向优秀的女孩面前，突然激起好胜的斗志，由是产生了促狭的念头——

　　将号码牌的四个角都用别针穿牢之后，却不急着放手，一双柔荑将号码牌的四角抻平，水葱般的细指从少年的胸前柔柔拂过，纸张的褶皱在纤纤玉指的流连下一一服帖。

　　孙临枫还未从胸前的异样回过神来，苏澄已踮起脚尖攀着肩膀试图凑近自己的耳根。

　　“刚才刘哲真的在看我们哦！”微微地俯下头，孙临枫听见苏澄娇笑着吐出一句话，如同一只胜利的孔雀，炫耀着奸计得逞的得意。

　　“到底是哥哥妹妹，别人都紧张的捏把汗，你们还在这里卿卿我我。”

　　“你们不是整天都在一起么，在家里有多少话不能说，在赛场上还说个没完。”一中的啦啦队再次凑了上来，苏澄微微皱眉，暗自寻思“卿卿我我”用在兄妹身上着实不妥。

　　“在这好好看着，看我怎么把你们学校甩在后面！”孙临枫扬手将拳头抵在妹妹的肩上，也不待她回应，就被一众人推推搡搡簇拥到跑道上。

　　选手们在各自起跑的位置站定，热烈的气氛盖过了紧张的气氛，锣鼓喧天，震耳发聩，观众席上一片起伏翻涌，都是人浪。

　　远远地，有人满头大汗地跑过来，停在苏澄跟前，长吁了一口气：“苏大小姐，总算找着你了，你这大半天的去哪儿了？”

　　“你不去李老师那好好表现找我干吗？”

　　“哎，一中体育部太牛×了，把个运动会搞得跟NBA似的，还整那么多啦啦队，弄一堆锣呀鼓的，李老师正不爽呢。”作为体育部副部长，汪传明这几天忙得焦头烂额，不承想还未开赛，已将场外的声势输了大半。

　　“本来我们学校就不如一中嘛，最好的体优生都被他们一网打尽了，你也不用太自责哈。”苏澄胡乱安慰着，临了还是忍不住加上一句：“看不出你还挺有上进心的嘛！”

　　汪传明苦着脸递给苏澄一瓶矿泉水：“等下我们最后一棒跑过来，你给递下水哈，把他们狗屁啦啦队给比下去。他们用人海战术，我们就用美人计。”

　　“那你所托非人啦，我可没这本事。一中一个排的女生，我还不被口水淹死。”

　　“算我求你了大小姐，该提气的时候你怎么变这么谦虚，不像你啊。”汪传明把水瓶塞到苏澄手里，一边朝前场跑，一边嘱咐道：“别忘了，我们学校最后一棒是常昊！”

　　汪传明的最后一句话让苏澄陷入了极度的紧张之中，连发令枪响都浑然不觉。

　　“加油！加油！加油！……”看台上几乎所有观众都激动得站了起来，而赛场上也不知道多少人随着运动员一起跑动。几个学校的啦啦队都集中在终点，场上用速度拼杀，场外则用声音争高下。苏澄被一中的啦啦队叫得晕头转向，脑中飞快地酝酿着接下来以怎样曼妙的姿态将矿泉水递到常昊的手里，还没理出头绪，已见孙临枫一马当先地朝终点飞奔而来。

　　“孙临枫加油！孙临枫加油！”随着人群的尖叫，孙临枫不负众望第一个冲破白线，其余几个学校的运动员不知是实力悬殊还是交接棒出了问题，远远地被抛在了后面。

　　似乎是人群自动地退后，为苏澄让出一条路，或者是人群中有人推了一把，将她推到了众人之前。孙临枫从终点慢慢减速后，第一个看见的就是站在终点不远处的苏澄，拿着一瓶水怔怔地站在队伍最前面，一直到他顺手接过都浑然不觉。

　　“孙临枫！孙临枫！”苏澄回过神来向着那个高大的背影追过去，只见他一面向前踱步，一面仰头将矿泉水灌了下去，汩汩流下的水顺着嘴角洇到T恤上，滴到刚经历过一番激战的跑道上，舒爽无比。

　　沉醉在酣畅里的孙临枫回过头，看见身后的苏澄撇着嘴懊恼地冲自己嚷着：“那瓶水是给我们学校运动员的。”

　　孙临枫研究了下手中的水瓶，收起了笑意：“要不，你拿回去？”

　　望着只余半瓶清水的塑料瓶，苏澄气恼地跺了跺脚，转身向终点的方向迎去。其余学校的几名选手刚刚冲过终点，纷纷接过各自啦啦队递过来的矿泉水，苏澄迎着两手空空的常昊，嗫嚅着不知怎么解释刚才的情况。

　　“这帮小子怎么把衣服给你了。”常昊的嘴角荡着柔和的笑意，几滴汗珠挂在脸上，在阳光的照耀下分外晶莹。

　　苏澄眼睁睁地看着那张英俊的笑脸贴近自己，俯下身，轻柔地掠过自己的手臂，浓重的呼吸回荡在耳际，如同5月有些温热的风。而在那一阵温热过去，她的手臂也随之一空——一直搭在手臂上的，孙临枫的白衣白裤，被常昊从手中抽走了！

　　“常昊，等一下！”苏澄冲着翩然而去的背影唤了一声，常昊闻声转过身，眼里写满探询。

　　5月的风吹动了少女的长发，水绿色的裙飘散在风里，荡起层层的涟漪，如同年少时潜滋暗涌的情愫，波动，翻滚，纠缠，谁也不知道，最终的方向。

　　常昊的目光灼灼地看过来，孙临枫的目光灼灼地看过来，刚刚从狂热中清醒的人群灼灼地看过来。

　　“苏澄，怎么了，常昊的水呢？”就在苏澄不知道怎么解释状况时，汪传明从人群中冒了出来，一脸疑惑。

　　苏澄勾起手指，弱弱地指了指孙临枫的方向。

　　汪传明的目光在3个人中间逡巡了一圈，最终停留在常昊手里的白衣白裤：“咦，你手上的衣服是哪里来的？”言罢抖了抖自己手中一式一样的白衣白裤。

　　苏澄无限委屈地再次望向了孙临枫，用目光告诉大家常昊手中衣裤的主人。孙临枫侧过脸去，手握成拳状抵在嘴边，似乎拼命隐忍着笑意；常昊会意地微笑，微眯着眼看向苏澄；汪传明则用力拍了一下额头，无可奈何地叹道：“苏大小姐，我只是让你递瓶水而已啊！”

　　啦啦队气势不如人也就罢了，最后冲刺的运动员居然连瓶水都没有；喝不到水也就罢了，最终连衣服都和别的学校搞错，当众出糗。

　　“我都说了你所托非人啦！”苏澄哀怨地反驳着，想了想又觉得不对：“明明是你们弄错了！”

　　那样微小而美丽的错误，扯出的是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愫，辗转，纠缠。没有人知道的是，那一场纠结仿佛是多年后的一个预警，阴差阳错，无形的命运之手将当年的主角再次牵扯到一起。

　　此情只待成追忆，当时只道是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