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殇尽·九歌琉璃盏》公孙小鱼

2、第2章

　　傍晚时分，知了依旧聒噪地叫着，我在洗衣房内卖力地搓洗着手中的衣物，屋内异常闷热，汗水顺着额角沾湿了衣襟，我只是胡乱擦了擦又继续洗了起来，当我端着一大盆污水准备拿去倒的时候，我看到了顾子宁站在一棵橡树下，微风吹起他的衣袂，黄昏时的斜阳让他秀美的五官更加深刻，这么美好的画面却让我有些心烦意乱，我倒完水用衣角使劲擦了擦手走向他，他看到我之后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欣喜，他嘴角泛着盈盈的笑意叫我：“幼蓉。”我解下系在腰间的玉佩放在他手心说：“还给你。”他显然没想到我的这个举措，笑地有些受伤地看着我说：“为什么？是不是我娘亲和你说了什么？”我冷漠地摇摇头：“不关她的事，顾子宁，是我自己不愿意。”他定定地看了我许久，像是要扑捉到我有什么其他的情绪。良久过后他别过脸去“哈哈”笑了几声，极力掩饰却掩饰不住眼底的泪光。我低着头没有说话，沉默之后他闷声说道：“白幼蓉，今晚长平街有灯会，你陪我去吧，之后你我就再无瓜葛。”我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
　　因为相府对下人非常严格，过了酉时便不能再出相府，所以顾子宁决定带我翻后花园的后墙。当他一气呵成地沿着绳索爬上墙再跳出去的时候，我还颤颤巍巍地坐在墙垛上不敢往下看，他没好气地在下面叫着：“喂，白幼蓉，你平时干起活来像个男人，现在你这样是想在墙上过夜吗？”看我实在没办法自己下来，他无奈地伸开双臂说：“跳吧，我接着你。”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听见周围的虫鸣和他模糊的身影，我咬了咬牙还是跳了下去，就这样撞进了他怀里，他抱着我退了好几步才站稳，随后我想挣脱，没想到他忽然把我抱得更紧了，我身体僵直地被他抱着不知道该怎么做。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他温热的体温和身上的味道，他低声说道：“幼蓉，我至今还记得九年前初遇你的样子，那个时候你才九岁，却孤身一人在长平街流浪，你告诉我你没有家了。你知道么，那个时候我就想，我一定要给你一个家。”我只是徒然地张了张嘴，可最后依旧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或许有人生来只能被自己辜负，虽然感到亏欠却实在爱莫能助。他慢慢放开了我，说：“走吧。”便若无其事地向前走去，他走的很快，我一路小跑才能跟上他，很快我们就到了京城最繁华的街市长平街。
　　长平，长长久久，平安喜乐。此时的长平街热闹异常，漫天的烟火和缤纷的花灯看得我眼花缭乱，街边不时地有人吆喝着卖糖炒栗子和冰糖葫芦。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地跟着顾子宁，倒是他兴致很高，牵着我穿行在各个小摊贩之间。忽然我被一盏花灯吸引了注意力，它被挂在架子最高的地方，发出幽暗的荧光，灯身上有着繁复的花纹，精巧异常。店家见我对它感兴趣，便热情地迎了上来说道：“姑娘想买花灯呐？您可真是找对地方了，那盏灯你别看它模样小，它可是用九颗夜明珠镶嵌的，是前朝皇后白离珊的遗物呢。”我忽然感觉到眼眶发热，喃喃道：“九歌琉璃盏。”那店家听了立即惊异道：“姑娘真是见多识广，这九歌琉璃盏的名字可没多少人知道呢。”顾子宁听了也疑惑地看着我：“你怎么知道这灯……”往事忽然像被风吹地哗哗作响的书页一帧帧地在我的脑海翻开，那时候天下还不是练家的天下，娘亲在我九岁生日那年，亲手做了一盏宫灯。上面镶嵌着九颗夜明珠，作为生日礼物送给我，她那个时候捏着我的脸说：“小幼蓉，你看母后给你做的灯，喜欢吗？”我兴奋地捧着灯只顾把玩忘记了说话，母后笑着说：“看样子是很喜欢咯，这盏灯叫九歌琉璃盏，是给我们小幼蓉做九岁生日礼物的。”母后笑起来有世间其它任何女子都无法企及的温柔，可我却经常看她独自对着窗发呆，风吹起她乌黑的长发，露出她美丽的侧脸，我觉得母亲一定是世上最好的女人。可她眼神里的东西，我在很多年以后才知道，叫做落寞。
　　这时我注意到了一个大约已经过了而立之年的男子，他走近的一瞬间我就觉得他身份一定异于常人。他走路的样子沉稳而大气，一袭墨黑色的服饰衬得他的身姿更加英挺，头发高高地绾起，露出修长的脖颈和面部刚毅的轮廓。他仰头看那盏宫灯时眼睛竟流露出浓重的哀伤。他看了许久，我也看了他许久，直到他掏出两锭黄金搁在桌上说：“那灯我要了。”顾子宁听后看了看我，略有些不满地说：“不好意思这灯我们早就要了。”那个男子闻声朝我们看来，当他看到我的时候，脸上瞬间充满了震惊和狂喜，我正为他这种表情感觉莫名其妙的时候，他忽然走近我，伸出手想要触碰我的面颊，颤声叫道：“离珊…….”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顾子宁这时一把挥开他的手毫不客气地说道：“你认错人了，幼蓉是我的未婚妻。”而他却丝毫不为所动，一把扯住我的胳膊说：“跟我走。”我这个时候才想起来要挣脱，顾子宁已经被他这个举动惹到震怒，一个拳头刚想朝他挥过去，怎想后方忽然窜出许多羽林卫模样的人三下两下把他钳制住，我惊恐地放声大喊，那个男子却一掌劈在我的后颈上，我瞬间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