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天下》米戎

31、31

　　31 风暖鸟声碎

　　秦倾望向紧闭的房门，那是秦雨霜的卧室所在，眉头紧锁。
　　自从那日不知喝了从哪里来的茶水后，秦雨霜就陷入了昏迷；给她下毒的婢女也早已不知所踪。二十多天的光景下来，她还完全没有苏醒的迹象。方琨罄日日夜夜衣不解带的守在她身边，却只能做到保她周全。
　　在他的要求下，没有请任何的大夫前来问诊。秦倾揣测，此次的事情大约有了法术高手搀和在其中，所以方琨罄才会如此坚持。乍看到秦雨霜面色惨白的晕倒在他怀中，前一刻还有说有笑的女孩转眼已了无生机，若说不生气是决不可能的。但这些日子下来，把他的焦虑担心急躁愤怒看在眼中，到也知道了他对雨霜的真心真意。
　　风中带来的气息暖暖，春日的脚步已经近得很了，但如今完全没有赏春的兴致，耳边的鸟鸣纷纷，更让秦倾心头烦躁不已。
　　雨霜中毒的消息暂时封锁着，凤临阁的多数人同样不知道。那日她晕倒后，小莲也亲自来问了诊。——冒着被拆穿身份的危险，也来努力救回雨霜，这样的小莲，还是让秦倾心中温暖了些许。但问诊的结果却是让她连连摇头，虽然因为方琨罄在场没有具体说明细则，但秦倾也心知不妙。
　　二十四天，马上就要满一个月了。眼见雨霜日渐消瘦，心中急躁却毫无办法。仰着头，这个妹妹的命，她是一定要救的。秦倾在门外深深呼吸，伸手叩门。
　　门内没有回应，她自顾自的推了进去。适应了片刻，眼睛方才看到这幽暗的房间内，雨霜依旧了无生气的躺在床上。方琨罄坐在床前的椅子上，身体前倾，握着她的手，痴痴的看着她的脸庞；对于秦倾的到来毫无反应。
　　“方公子，我需要跟你谈一谈。”坐在床沿边，秦倾对他轻轻说。
　　对于她的话语，方琨罄置若罔闻，瞬也不瞬的继续看着雨霜。
　　将手搭在他的肩上，摸到的却是一把骨头，看向方琨罄充满血丝的眼底，她一字一顿的说，“九公子，如果我们再不想办法，雨霜妹妹就死定了。”
　　方琨罄一怔，本来茫然的眼神忽然变得幽暗危险，整个人泛着冰冷的气息。
　　这，恐怕才是方琨罄的真实面目吧！秦倾心中暗道，拿起他的一只手，在上面一笔一划的写下两个字：结、界。
　　看了她半晌，方琨罄垂眼，一个球状的结界迅速在他手中出现，扩大，转眼包括进了他们两人。
　　“你如何知道我的身份？”方琨罄的声音清冷，不见了平日里的嬉笑；一手维护着结界，一手直指她的眉心。
　　“关于你的身份，雨霜早已写了信给我。不过因为我们姐妹一场，我实在想让她获得幸福，所以一直才没有拆开。如今雨霜生死未卜，我打开了解一番，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吧。”秦倾说的坦然。
　　“喔？”方琨罄挑眉，“那么雨霜的信息又是从何而来？”
　　“这我倒是不知道了，不过知道你是人族的九王子，饶是我，也吃了一惊呢。你能在劐都存在这么多年，自然是有你隐匿的方法和途径。但毕竟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么长的时间下来，你被发现也不是太过意外的事情吧。”一点不隐瞒的说出自己的渠道，秦倾看了一眼结界外沉睡的雨霜，眼神变得柔软，“或者，你还有机会，亲口问问她。”
　　顺着她的眼神看向床上躺着的雨霜，方琨罄蹙眉，痛苦神色一扫而过。
　　“我以为，你如今的举动，很不理智。”看到他有些郁郁的神色，秦倾开口，“不过又很疑惑，因为这些日子，我也抽时间去打听了一下人族鼎鼎大名的九王子，传闻中的人跟眼前的你似乎完全不同。所以我猜，直到现在，你还是在利用雨霜，是不是？”
　　方琨罄冷冷一笑，“此话从何说起？”
　　秦倾一声冷哼，“自古以来，王侯将相，不过江山权利。这个缘由，也不会太难猜吧？”
　　方琨罄脸色未变，未曾搭腔。
　　自顾自的说下去，秦倾蛇打七寸，“人族王上已近暮年，六王子虽然贵为太子，但朝中显然分裂为两派。作为夺嫡呼声极高的才华横溢的法术天才九王子，自然是不会完全没有功利心吧。”说到这里她轻轻一笑，像是自语一般，“若是没有这心，此刻你也不会在这里了，真是讽刺呢。”
　　“你的到来，对于魔族神族，未必能走漏消息；但若人族的有心人想获知你的所在，到也未必是件难事吧。在这陆川，还是有几个人能知道你的下落的，其中包括你亲爱的六哥，对吗？”
　　方琨罄的眼神复杂，头微微后仰，看着眼前的分析的头头是道的秦倾。
　　“方家大公子与凤临阁阁主的一段佳话，早已在劐都城内传的有鼻子有眼；相信你在人族回报时的籍口，不过是说借着雨霜的名号，更加方便遮掩自己的真实身份，顺便调查神秘的江南别院。未料到却有人看出你对雨霜的真实感情，所以有人，前来给雨霜妹妹下了毒。我推测的可对？”秦倾冷冷一笑。
　　咬紧牙关，方琨罄的牙齿咬的咯咯响。
　　“所以，说到底，雨霜妹妹不过是六王子试你真心实意的一个棋子罢了。他想看看，一则试探，你对雨霜是否真心；二则警告，在你的眼皮下动手，对他而言不过易如反掌；三则揣测，看看你对他的忠诚度到底有多少，逼迫到这个份上，你反，还是不反？”
　　“饶你对雨霜情深意重，终究，还是抵不过权利二字！”秦倾悲叹，泪光盈盈，看着眼前的神态跟之前判若两人的少年，“对于此，也算是她命中的劫数吧。王宫贵胄，拜倒在她群下的不知有多少，她却偏偏喜欢上看似风花雪月的你。又当如何？”
　　“在你眼中，原来我是如此不屑。”方琨罄的笑容里多了苦涩，“也是，都是因为我，雨霜今日才会如此。”
　　“不错，是因为你，全部是因为你。”未理会他的苦肉计，秦倾噙着冷笑，“到了如今，你还想演戏给我看，真不知道我是要哭还是笑？”
　　方琨罄一窒。
　　“如果是人族的高手下毒，名震陆川的你如何解不了？就算再难的毒，我相信你也一样有自己的办法，但为何，却从未动手？”秦倾冷笑出声，愤怒不已的指责他，“这就是所谓将计就计。如今的你，故作颓废不理世事的样子，全部是演给你的对手看的吧？震痛之下迷失了心智，——这把戏，你是要唱给你的六哥看么？那么雨霜该如何？已经整整二十四天了，你能保证她一定能醒来？就算她醒来，你能保证不会落下任何的病根？这是她一辈子的事情，在你的眼里，原来就如此的不值钱吗？她为了你，不惜和我们姐妹站到对立，原来换来的不过是你的故作怜惜，雨霜，雨霜，你能睁眼看看吗？这就是你百般犹豫之下挑出的终身依靠吗？可笑！真真可笑呵！”秦倾的音量不自觉的提高，声音在小小的结界内回旋了许久。
　　方琨罄的脸色惨白，过了良久，方才开口，“我保证，雨霜不会有事。”
　　“保证？你用什么保证？”秦倾凄楚的看向他，泪眼婆娑，脆弱的似乎一个踉跄就能晕倒在地。
　　“我以生命为保证，”很久，方琨罄幽幽开口，“陆川法师，修炼以龙烟珠为性命和法术维系所在，离身即死。若给了别人，百毒可解。我也是机缘巧合，修炼到了龙烟珠可以近身的地步，这一节，陆川也没有人知道。我的珠子，一早已取出帮雨霜解了毒，她早已性命无忧；如今的沉睡，只是因为她中了我所下之咒语，这于身体无害。如今我所做一切，的确是将计就计。但是还请倾姐姐不必担心，于我来说，雨霜是最重要的。”他换上了往常的称呼，对秦倾流露出些许尊敬的意味来。
　　龙烟珠？——能送她回家的那颗珠子吗？还记得那个召唤自己来这个异世界的法师说过，有了龙烟珠她才能回家。不错，就是龙烟珠。原来，这珠子是法师的性命和法术维系所在。——努力消化着这信息，秦倾不由得怔怔张开嘴。
　　以为她是在为他的剖白所震惊，方琨罄轻轻一笑，“我对雨霜，的确真心。”
　　收敛了惊讶，秦倾的神色自然了些许，也回他一笑，娓娓道出缘由，“我早知道你对她是真心，这些日子下来，细节是骗不了人的。看雨霜这个样子，我也着实着急得很；刚才所以跟你说那些种种，无非是想逼你告诉我雨霜的真实情况。我知道你必然有办法，却没想到毒已经解了。如今放下心中悬着的大石，放心吧，接下来的情况，我定会配合你的故事，继续演下去。”
　　方琨罄眼中却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暗色，转瞬即逝，露出真心一笑，“如此，谢谢姐姐了。”
　　交谈了一番，谋划了一些剩下的细节，秦倾自屋中出来，独自琢磨。过了几近大半年，终于第一次听到了龙烟珠的消息，叫她如何能不兴奋？随着在这里的时间推移，不知不觉中，越来越淡忘了最根本的目的，如今的她，会为了利益心动，会为了交情犹豫。
　　忍不住心中一凛，用力掐了下手心，闭上眼，满是何海风和家人的笑脸；但他们的气息，已经遥远。
　　睁开眼，秦倾有了打算。自顾自的出门去了。
　　在繁华的劐都街上逛了半晌，终于在一家玉器铺上找到了她想要的东西，——一枚戒指。虽然是玉石做成，但总算形状和她之前的白金戒指类似。拿着那戒指，眼前仿佛又浮现出了何海风的笑脸，一时间，竟然恍惚。
　　耳边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这戒指送你，可好？”
　　有暖暖的气息抚过她的耳垂，这声音太过真实。秦倾仓促一回头，发稍轻轻扫过那人的脸。
　　瞬间的笑脸，几乎耀花了她的眼。
　　“海风……”她的眼泪落下，声音在思考之前，已经喃喃出口。
　　“呵呵，第二次，”他听得清楚，轻笑出声。执起她的右手，他拿起戒指端详着，过了片刻，为她的无名指带上，歪头冲她一笑，“嗯，这个指头最合适。”
　　秦倾心中蓦地一动，一口鲜血已经奔出，吐在地上，颜色是似曾熟悉的鲜艳。
　　看着那血，秦倾感到心头凉了半截。不可动心，不可动心……她依旧是遏制不住呵，即便眼前人不过是何海风的镜像而已。眼见有了回家的机会，她可不能就这么死在这陆川。
　　大痛之下，神思已清明，后退一小步，轻轻一礼，“见过田公子。”
　　他，雷雅，人族的四雅侍从之一，此刻化名田雅，混进厚德学堂，也算是秦倾的学生之一。
　　“姑娘客气了，”看都不看的付了一锭银子给老板，雷雅笑得温文，“又害姑娘吐血了，田某真是过意不去。”
　　秦倾客套的笑着，正欲答话，正听到“轰”的一声巨响。
　　大骇之下，回头一看，凤临阁方向冒出黑烟。远远听到有街上的人慌乱的大喊，“凤临阁爆炸啦！凤临阁爆炸啦！”
　　“雨霜……”秦倾喃喃出声，只恍惚了片刻，拎起裙子便拔足狂奔。
　　不过转眼功夫，雷雅已经追上她，伸出一只手，一脸正色，“我送你一程？”
　　他，肯定会比自己快。一咬牙，秦倾将手递给他。眼睛一花，她的身子已随他飞旋在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