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天下》米戎

20、20

　　20 秋色老梧桐

　　匆忙找来劐都最好的大夫帮方琨磬少爷包扎伤口之后，秦雨霜忍不住呼了口气，放下心中一块大石。虽然他的衣服全都被摔的破破烂烂，所幸伤势并不太严重，多数只是浅浅的皮外伤，筋骨并没有大碍。看他被包扎的满头满身的纱布狼狈不堪，她轻轻笑了出来。
　　“雨霜，你还笑我！”扯了一下额头上绕着的纱布，痛的他呲牙咧嘴，“疼死我了！”
　　“好了好了，我不笑你，好容易包好，你可别再乱扯了，”连忙制止他的扭动，往他身上仔细瞧了瞧，手肘和膝盖摔的最严重，其他地方的伤势到还好；额头上被磕的破了皮，整个用纱布包了长长一条，俊脸变得有些好笑。“方老爷那里我真是不好交代了。”长叹了一声，秦雨霜勉强笑笑，“不过还好摔的不严重，否则想必日后你休想再靠近我们这凤临阁了。”
　　自打和杜诘确定了成立制衣的“彩云间”的方案后，他们的第一步事打算做出一些成衣来让姑娘们穿上试试。一来看看这衣服是否真的能够让劐都人眼前一亮，二来也算是投石问路的一种手段，毕竟事情的开端仅仅依靠的是她和方琨磬的交情，若要期待日后的合作，还需要方家整体对凤临阁水平的认可才行。
　　说到缝衣，秦雨霜就只有满头冒汗了，在雅乐坊当了那么多年的台柱子，自然是不需要亲自去打理这些细节。幸好有个方琨磬在旁边，不仅针线绵密使的漂亮，更能够清楚领略秦雨霜含糊不清的描述，同时亦是衣料方面精通的行家——毕竟秦雨霜的设计只是简单图纸，若要变成现实的确还需要不少的力气。方琨磬由于家庭的缘故，本来就极了解织造；同时颇具创意和灵感，经常为她提出补充和完善，做出的衣服自然是不同凡响。眼下秦雨霜穿的这一身也是他们近几日缝制出来的其中之一，一套共七款，分别取为红澄黄绿蓝靛紫七色，命名为“彩云翩翩”。已经做好了五套，正在完成的节骨眼上，却未料到方琨磬在凤临阁的门口受了伤。虽然没有特意赶着时间，但若方琨磬在这里受伤，要让方老爷日后再准他前来，可就难得很了。想到此，秦雨霜忍不住轻轻皱眉。
　　“没事，我会想办法的，”见她皱眉烦恼，方琨磬破天荒的开头安抚，咧嘴一笑，“放心吧，我这点小伤，不会妨碍我们的进展。”
　　大男孩头一次货真价实的关心别人，冲她灿烂的一笑仿佛斗室内的阳光刹那全部集中在了他的脸上，极其温暖耀眼。看着他黑漆漆的眸子，秦雨霜有些怔怔。
　　门外响起一个婢女细细的声音：“禀阁主，方才楼下的公子求见。”
　　一回神，雨霜恍然发觉自己居然看他看的呆了去，他也定定看她，目光灼灼。她脸上一热，胡乱交代，“你先坐着，我去去就来。”然后匆匆出门。
　　方琨磬轻轻咳了一声，脸上泛出微微的潮红来。紧紧看着她的背影，直到消失在门口。半晌，他才露出一个有些复杂的微笑来，隐隐带着一抹苦涩。
　　脚下急忙走着，轻轻扭了下脸，秦雨霜努力让自己回神。前方可以说是龙潭虎穴，需要她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应付。
　　秦倾的身份不简单，这一点在她们忽然离开王宫且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探得一二，更不用说随身还带着大批的财富和身手超过禁宫侍卫的杜诘。聪明如秦倾，应该也是知道自己的怀疑吧，所以曾经淡淡的说过几句，却并未透露更多事情。此次华衣公主和玄字使者亲自前来，应该是为了秦倾。——看来她的身份，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复杂些。
　　不自觉的，秦雨霜轻轻一叹。秦倾的聪明和本事，她是亲眼见到的，说自己是她一手教出来的也不为过。如今的这些局面，几乎就是靠她一人之力挣下。虽然不是在寻常人家长大，但是她也着实想不出是什么样的环境才能蕴育出这样的一个秦倾！而且，聪明如她，为何只会在王宫内的雅乐坊做一个打杂的？一直寂寂无声那么久？
　　一个转弯，秦雨霜抬眼看向天边一抹白云，秦倾给她的感觉，与这淡淡的云很是相似。虽然他们目前的生意很是成功，但总能隐隐感觉到秦倾的郁郁寡欢，每当她静下来的时候，仿佛都在一个人想着什么很远的事情。或者，更确切的说来，是从自己第一天认识秦倾起，她给人的感觉，似乎就一直游离在人群之外。
　　公主和使者，看来她们面临的会是来自王族的风暴漩涡。如果跟着秦倾，有一天会面临到生命危险的时候，自己又当如何选择？
　　眼见到了门口，秦雨霜的脚步硬生生的转为迟疑，——如果跟着秦倾意味着赌博，她还会毫不犹豫么？
　　犹豫……吗？
　　脑中浮起秦倾淡淡的笑靥和握住她的手，一咬牙，秦雨霜挥手，示意带路的婢女打起门帘。
　　“二位，秦阁主来了。”婢女细着声音通报。
　　秦雨霜含着一贯八面玲珑的笑意向他们二人打招呼，摒退婢女侍从后，她盈盈起身向二人行礼，恭谨低头，“民女见过二位。”因为看他们便装出行，且故意装作彼此不识，所以只好笼统的请安。
　　特意用上了民女而非奴婢。——夜书唐和唐尽风相视一笑。
　　“免了吧，现下咱们是出门在外，到也不必那么多规矩，”夜书唐开口，声音如幽幽洞箫般清澈透明，叮叮咚咚的落地，“书唐从今日起就称呼你为雨霜姐姐吧。如何，唐二哥？”
　　雨霜姐姐？！——秦雨霜嘴唇微微张开，惊的几乎打跌，直直看向他们二人。
　　唐尽风唇畔轻轻抿着，这已经是他在外人面前笑的极限了，见秦雨霜惊讶到也不稀奇，一点头，“书唐说的有理。”
　　努力收了自己的惊吓和失态，秦雨霜屏了下呼吸，重新找回节奏，“雨霜不敢妄攀贵人，民女驽钝，还请二位明示。”
　　两人交换一个眼色，夜书唐端起茶杯饮茶，唐尽风开口，冷冷的声音中自带着不可抗拒的威严，“雨霜姑娘，此次我二人前来是奉了他的意思。他希望书唐能在你们这里盘亘一些日子，多学一些与人相处的手段来。原本我们是要找秦倾姑娘的，到了这劐都才发觉她此刻不在这里，因为知道你们的渊源，所以就直接到凤临阁来了。”
　　他是指魔王夜月唐吧！——这些话虽然说的含蓄些，但意思清楚得很，就是魔王下旨要公主到他们身边来，至于究竟目的是如何，只能自行慢慢揣测了。秦雨霜这些日子来经历过的场面也算多，饶是如此，脸色还是变了几变。半晌才笑道：“公子客气了。如您所说，姐姐目前不在劐都，雨霜不知该如何是好？”
　　如果不知道怎么做才好，不若挑明了，他们吩咐什么，就顺着他们的意思办，省心省力，对么？
　　唐尽风脸上微微一哂，手指动了动，他唇蠕动着念了几句咒语，一层透明的水状圆球凭空出现，渐渐变大，片刻已经包括进了他们三人。
　　“这……这是什么？”此刻的秦雨霜才真正的瞠目结舌，虽然法术的确存在，但对于陆川的绝大多数人来说，一辈子也是见不到的。眼前的唐尽风忽然使了出来，她自然是惊讶不已。
　　“这是结界，为了防止有人把咱们说的话听了去。”夜书唐好心的解释，一脸可爱的笑容。
　　“可是我这里已经是四下无人了，”平静了些些，她道出疑惑，“别的不说，凤临阁的隔音还是很不错的，更不要说如今根本就没有客人了。”
　　夜书唐一笑，有些微微的傲然，“你哪里知道，真正的法术高手，可是隔着半里都能够听到风吹草动的，雨霜姐姐也不能保证这凤临阁里面没有什么有心人吧？”
　　秦雨霜听的怒从心起，脸上却挂着和气温柔的笑意，不落痕迹的嘲讽，“那是，民女也没有什么福气，自然是无法像公主那么见多识广。今后的日子里，还请公主多给咱们一些提点呢，省得日后再被什么外人笑话了去。”不是说隔音么？所以秦雨霜索性换了“公主”的称呼。
　　夜书唐娇小姐脾气，在王宫内又是人人捧着，此刻到也没听出秦雨霜的讽刺意味来，还真以为人家说得是实话，轻轻漾出酒窝，完全没有心机的回答：“好说啦，以后你不懂的问我就好。”
　　一旁的唐尽风看的清楚，此次前来，主要的目的就是要夜书唐改了这些小姐做派和单纯，自然不能上来就把秦雨霜给得罪了，于是淡淡插了一句：“书唐，雨霜姑娘自此刻起就是你的姐姐了，记得礼数。”
　　“喔，知道啦。”夜书唐无知无觉，只道唐尽风此刻是叮嘱她，于是快活的应了一声。
　　“雨霜姑娘，日后还请你和秦姑娘多担待了。”唐尽风微微一揖。
　　“玄字使者客气，雨霜担待不起。”秦雨霜呵呵一笑，连连摆手，做出千娇百媚的态度来。心中暗自提防，之前未和他们打过交道，这个唐尽风也不是很简单的人呢。
　　“其实在下这么做，主要是想提醒姑娘一件事。”唐尽风开口，说到正题，“方才在门口的那位公子，你要万分小心。”
　　“门口的公子？方琨罄？”
　　“不错，距离很远在下已经能察觉他的气息不同普通人，绝对是法术高手，所以在马上动了些许手脚，却未料到这人城府如此之深，完全能掩掉直觉反应，竟似平常人一般摔在地上。”
　　“玄……唐公子，你确定？”秦雨霜一脸怀疑神情，直接道出疑惑，“若你说任何一人，我都可能相信，但是方琨罄，真的不大可能。四大公子，劐都几乎人人知道他手无缚鸡之力，自小在方家当宝贝一样长大，一手刺绣绝技几乎天下闻名；这样的人，如何会是法术高手？这法术，一来不会是普通人习的了的，二来也是需要日积月累的锻炼吧。方公子，他怎么可能？”
　　唐尽风唇畔漾出一抹了若只掌的微笑，“正因为这样，他才是最有可能性的。若法术不高超、身份容易掩饰，他连易晫隽都瞒不过去吧？如果不是那会马车上他的忽然闪神和我的刻意试探，我也不会察觉。而且，雨霜姑娘，你可知道，”他故意停了一下，语气变缓，“他长得可是很像一位名震陆川的法术天才的样子呢，几乎是一模一样。”
　　秦雨霜清楚的听到自己的呼吸一窒，还未反应过来已经出声，“谁？”声音有些软弱无力。
　　唐尽风的笑意扩大，讽刺明显，“若说这个人，要不是因为某次我和师兄碰巧去探察个消息，平常人断断是见不到他的。平日里他在人族的王宫内深居简出，兼法术高超，自然没有人去送死。”
　　“人族……王宫？”秦雨霜用手撑着桌面，微微晃了一下。‘
　　“不错，他就是人族如今除了太子六王子以外有着最高呼声的继承王位的九王子、在十岁时与人族法术高手四雅侍从打成平手的名震陆川法术天才、兵法运用出神入化的人都大将军——雅默翀。”唐尽风气都不喘的说完一长串评价，显然平日里说过不止一次。
　　秦雨霜一径沉默，脸色有些苍白。
　　“在下有八分把握，这方琨罄就是雅默翀。”唐尽风补了一句，悠悠笑着，“日后，还要请雨霜姑娘多对他注意一些了。”
　　秦雨霜顿了片刻，用力绽放最灿烂的笑脸：“雨霜知道，不会太过刻意，否则过犹不及，不是么，唐公子？”
　　她的笑容绝美，充满自信，屋子内的光线似乎刹那都暗了下去。万万没想到她此刻会是这样的反应，唐尽风怔了片刻，终于抿唇，真心笑笑，“雨霜姑娘说的很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