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天下》米戎

15、15

　　15 海阔凭鱼跃

　　易晫冰坐在宽敞舒适的藤椅里，细细打量这屋内的所有陈设。和凤临阁自己所住的那间屋子有着明显统一的风格，看来的确是出自一人之手。目光触及到脚边堆放的满满的篮子，他不由得有些失笑。一直也不以为自己是一个物欲很强的人，今天却破天荒的买了一堆勉强用得着的东西。——他的眸子有些深沉，又或者，这就是经典家居所特别的地方么？
　　不过，终究只是小利而已，想起大哥曾经叮嘱他可能联手的事情，现在看来可行性不高，毕竟这利润太简薄，财大气粗的易家可是不放在眼里。他此刻会在这里，只是单纯的想会一会这个别出心裁的主事人罢了。
　　正在思索间，只听到一个丫鬟细细念道：“易公子，我家老板来了。”
　　一阵脚步乱响，易晫冰难得的起身迎接。门帘一挑，走进一个身量满高的皂衣年轻公子来，微微带笑的唇角，面若春风，鬓角的头发垂落几绺，颜色是在魔都内最常见的淡淡紫色。
　　眼前人据他所估摸不过二十五六岁上下，这老板真是年轻！易晫冰不由得暗自吃惊，但并未表现出些许来。只是淡淡一拱手：“杜老板。”
　　“易公子，久仰久仰。”杜诘绽放出热情的笑容来，但举止却是淡漠，只是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早有婢女伺候好了茶水，他端起来轻轻品着，眼角却在不动声色的观察着旁边大名鼎鼎的金算盘易晫冰。
　　过了约莫一刻钟，对方依旧不见愠恼。杜诘心中暗自赞叹，在季州也曾听过易家在商场中的手段，今日一见果真有些不同凡响。心中默默念过秦倾所教的注意事项，他放下茶盅，笑着看向来人。
　　易晫冰怎会不恼？只是他一向形容淡淡，此刻到也不大看得出不快罢了。谁想到杜诘已拿出一百二十分的小心来应付他。
　　杜诘起身，恭恭敬敬的向端坐着的易晫冰深深一揖：“方才对易三公子多有不敬，公子请千万不要见怪才好。”
　　看他不像说笑，易晫冰露出诧异的神情来：“杜老板何出此言？晫冰此次前来无非是想向老板打个招呼罢了，千万莫要多礼。”
　　“非也非也，”杜诘抬眼，笑容一敛正色看他，“在下可不是这么看易公子前来的，所以才有方才一试。”
　　见易晫冰只是眼光深沉，杜诘双手背后，傲然笑道：“易公子今日也看到我经典家居的生意火暴了吧。”瞥瞥他脚下的那满满的篮子，杜诘露出踌躇满满的笑，“我相信易公子此次前来可应该不是为了打个招呼这么简单吧。实话说，在来劐都之前我们也早就晓得了易家的权大势大，所以我早已料到公子不出两日定会来我们这楼里逛逛。毕竟易家才是最大的木材提供商，若是易家要刻意为难咱们，这小生意肯定是做不下去的，何况我们是在易家的眼皮下面讨生活？”
　　易晫冰淡淡一笑：“杜老板未免过于妄自菲薄了。”
　　杜诘仰头哈哈大笑，“我看妄自菲薄的是易公子才是。杜诘只是识时务罢了，若要在劐都立足，咱们早已想的清楚，所以，”他掩口，直直看向他眼里，方才一字一顿的说，“现下，杜诘跟公子讨论的，是未来合作的可能性问题。”
　　“合作？”易晫冰跟着念了一句，像是感觉到好笑似的，又重复了一次，“你说合作？”
　　“不错，正是合作，”杜诘一脸凛然，目光灼灼，“公子一定会诧异咱们凭什么和足可在劐都一手遮天的易家合作？就凭这火暴的生意？易家几句话就能把咱们辗平，可不是？”
　　直接说出了他的心里话，易晫冰反而有些沉吟的看向杜诘，开始思索他说的一切究竟有几分道理。
　　“若公子认为我经典家居的所有本事就只有楼下摆的那些，未免太过小看咱们了！”杜诘露出狡黠一笑，待易晫冰的目光放在他身上，方才缓缓开口，“楼下的东西，不过是讲究薄利多销罢了。在我们初来劐都时，必须要用简单明了的方式打开市场，也就是说要用最便宜的方法和最低的成本在最短的时间内让所有的劐都人认识我们。这也是为什么咱们会单单选了利润寡薄的木质家具，而不是其他的花样。待大家认可了我们的货品，我们再分出高低档次来贩卖各类货物，易公子以为这可行性又有多少？”
　　这些理论听来简直有些匪夷所思，但细细想来又非没有道理，易晫冰思考了片刻，第一次开口称赞，“杜老板很有一套。”
　　“有钱人有有钱人的花法，穷人也有穷人的消费。赚取富人的利润固然可观得很，但相对来说那个阶层也极难被打通，相对的，低层的就容易多了。初来乍到，我可不认为劐都的富豪会砸下银子让我们去赚。同时，整个劐都虽然繁华，毕竟穷人还是大多数，如果积累下来，也不会是蝇头小利。对于商人来说，没有必要放过眼前的利益，是不是？”杜诘点出关键。
　　“所以，”易晫冰抬眼看他，“杜老板所说的合作，其实是借着易家打入这富人的阶层么？”
　　“公子聪明得很，一点就通，”杜诘大笑，弹了个响指，“还有一点，公子当我们干吗廉价给凤临阁去设计？早在几个月前，咱们就已经得到内部消息，当时在下就觉得这凤临阁日后必是达官贵人常去的地方，不需花费过多的力气，想必‘经典家居’的名号已经被许多人所知了吧。咱们去做个买卖，表面上看来是亏了，其实是赚了！凤临阁只是和我们互惠互利，彼此行个方便罢了。”
　　易晫冰淡淡一笑，真心赞扬：“杜老板倒是颇具慧眼。”
　　“罢了罢了，”杜诘摆摆手，坐下，诚恳的看向他，“易家富足多代，恐怕在下这些在易家面前都只是雕虫小技而已。但我也相信，易三公子对于这样的创新合作还是很有兴趣的，是不是？”他换了语气，淡淡一笑，“毕竟易家的金算盘是公子你，这绰号不会是空穴来风，我相信公子的眼光。”
　　易晫冰正在踟躇间，只听到门外一阵脚步乱响。一旁的杜诘早已变了脸色，吒道：“乱忙什么？谁在外面？”
　　一个女声恭恭敬敬的回道：“启禀老板，外面来了张贴黄榜的官差，说要在所有看得到的地方贴，管家正跟他们争执呢。”
　　“什么黄榜？”杜诘蹙眉问道。
　　“是关于我魔都已找到圣预中的‘秦氏双姝’的消息。”那丫鬟依旧恭敬，外面的争执声已小了许多。
　　“这么点事情，照做不就行了？”杜诘挥挥手，待门外平静下来后，方才对易晫冰陪笑，“打扰了公子，实在是手下没眼色。”
　　一厢的易晫冰紧紧握拳，脸色尽量如常：“老板忙，晫冰就先告辞了。杜老板所提之事，晫冰还需要跟家兄合计合计。待有消息，定会第一时间来和老板商计。”
　　见他去意已定，杜诘到也未多挽留，抱拳笑道：“劳烦易三公子了。”
　　易晫冰匆匆出门，脚步几乎踉跄。
　　杜诘一步抢上，将满满一篮子的货物递到他手中，“公子，你忘了这个。”
　　“喔，”易晫冰接过篮子，有些勉强。
　　杜诘思索的看着他的面孔，眼尖的自篮中拿出一副木质的版画出来，笑问：“公子好眼力，这版画在设计的时候，有个名字，不知公子可曾留心？”
　　“未曾请教？”易晫冰已是有些不耐。
　　“画名：海阔凭鱼跃。”杜诘将版画放回篮子中，大笑，“公子慢走，杜诘不送。”
　　易晫冰有些仓惶的辞别而去。

　　内室的软帘一掀，秦倾沉思的看着他下楼的背影。
　　“我的表现如何？”杜诘坐下，喝了口茶，方才一口气说了许多，喉咙都有些发干。
　　“杜公子如今也不若以前的沉默寡言了，”秦倾一笑，有些感慨，“没办法，手边能够信任的人实在太少，所以辛苦杜侍卫了，你本不该在这里。”
　　“哪里，姑娘太客气，”杜诘摇头，眼中满是诚恳，“现在我真要感谢王上当初把我派在姑娘身边了。跟着姑娘这一路走一路看，着实让杜诘学到了许多。一直习武读书，杜诘跟着王上，还以为自己见多识广。如今才发觉，之前的所看所想，不抵跟在姑娘身边几个月光景。”
　　秦倾抿嘴一笑：“哪里有那么神奇，杜公子太过抬举秦倾了。如今我看这易晫冰已经动心得很，据我观察，横竖不出几天他就会亲自来找你了吧。下一步我们是要去买下附近所有烧瓷器陶器的窑，让易家一起出钱合作，赚到的利益再分成，五五分帐是最低底线。我等等跟你详细解释一下这些东西怎么用。”
　　这些天下来，对于秦倾的脑袋杜诘早已佩服的不行，“有个地方在下不太明白，还请姑娘指点。”
　　“你说。”
　　杜诘挠挠头，笑着开口：“当初陪着姑娘一口气买下附近七个镇子的打铁铺，不知道到底有什么用处？易家为了阻挠咱们，还派出江湖好手阻截呢。这十多天过去，看不到姑娘有什么动静，杜诘有些纳闷。”
　　秦倾失笑：“我就是个铁人，你也要给我一点休息的时间吧。”见他也不好意思的笑，她解释，“铁器方面，我有另外的打算。就这两天，我需要去一次伍镇，劐都附近就数伍镇的铁匠铺最大了，相信我，定会造出不同凡响的东西来的。”
　　“但为什么要跟易家对着干呢？若我们也选择跟他们先合作的方式起手，不是更容易？”杜诘道出疑惑。
　　“问得好，”眼前这人已经变得很有几分商业头脑了呢，秦倾满意的看他，“因为未来经典家居要和江南别院合作。”
　　不待他开口继续发问，她继续：“很多时候，竞争是一种非常好的促销手段。尤其是能够蒙混所有人眼球的竞争，更是如此。”见杜诘一脸疑惑，她微笑，“有这么一个故事，有两家服装店是对门开的，从头到尾都在拼命的争抢生意，两边竞相降价，有时候两家的老板都会大打出手。结果呢，吸引了大批的人上门买，虽然可能只是买一边的，但如果两家店是同一人所开，那么肯定赚了，对不对？”
　　杜诘思考了一下，眼睛一亮：“我明白了，表面上是敌人，实际是一伙的，只是为了让更多的人注意我们，达到双赢，是吗？”
　　好小子，连“双赢”这词都给造出来了，秦倾弹个响指，满意微笑：“说得完全准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