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天下》米戎

14、14

　　14 天气晚来秋

　　易晫冰出了凤临阁的门，径直向南走，走了几步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回一趟易家山庄。
　　方一踏进大门，平日里趾高气昂的管家李穆已经赶紧躬身过来，低低说了句：“少庄主在书房里等您。”
　　易晫冰浮出一抹讽刺的笑，转瞬即逝。这威风凛凛的李大管家，也就只有在面对大哥的时候才会如此毕恭毕敬，平日里他似乎可不是这嘴脸。轻轻哼了一声，他快步往院内走去。易家本来就家大业大，到了易落天这一代，更有胞亲的妹妹成了王上跟前的红人，自然是趁机坐大。易家“晫”字辈一共有九人，除了他和易晫隽、排行老七的易晫沣三个男丁之外，其他的全部是女孩。自打前年大哥易晫隽正式继承了少庄主的位置后，主要的时间全部用在交往他不熟知的各式各色的三教九流和游历天下上，本该是份内事的生意经营到并未费过什么心思。易家山庄的生意已经交给他打理好几年，翻了好几番，能有今天的规模说全部是他的心血一点都不为过。
　　可是，那又如何？易晫冰转了个弯，不由得顿了顿脚，看隐在翠竹后面的幽静书房。可能这就是所谓命吧，他的命就是为易家的壮大而努力奋斗，得到自己能得到的那么一点，所有的打算计划还是需要汇报给少庄主拍板，他的位置，也就是个管家，本质上跟李穆没有任何区别，都是拼命为易家卖命而已。
　　轻轻叩门，他眼前忽然飘过某张美丽微笑的脸，看着雕画精细艺术的门板，几乎失神。
　　“三弟？”易晫隽半天看他没有反应，反倒主动打开门，对上了他瞬间空白表情的脸。
　　难得看到稳重的易晫冰有这样的表情，易晫隽垂眼掩去那一抹兴味十足。
　　易晫冰很快回神，“大哥昨夜匆匆离去，究竟所为何事？”
　　易晫隽迎着他进屋坐下，亲手点了一盏浓茶，待他喝了一口，方才悠悠一叹，“昨夜收到消息，唐誉今日要在季州宣布一个大消息，圣预中所谓‘秦氏双姝’已正式被我魔族找到，横竖不出这几日就会在魔都四处张贴黄榜吧。”
　　易晫冰的手不自觉的哆嗦了一下，脸色变得有些铁青。努力定了下心神，把茶杯放在了案几上。
　　“劐都秦家的两位女儿，现下还没有回来。你……”他斟酌了下说辞，方才开口，“做好准备吧。”
　　易晫冰的脸瞬间苍白，半晌，他勉强笑笑，点了点头。
　　“这黄榜一贴，想必会吸引许多有心人来我劐都，加上之前所知道的江南别院，我看劐都是暂时安生不了了。你也要留意一些。”易晫隽的手指轻叩案几，不慌不忙的布置，“这几年以来，在魔都里想看我们易家热闹的也是大有人在，所以这些天做事更要小心谨慎。”
　　“我知道，大哥放心，”易晫冰拉回心神，稳稳开口，“还有，凤临阁昨夜的房间布置大哥应该已经注意到了吧？”
　　看易晫隽点头，他继续解释：“这房间里的摆设很是奇怪，但却别出心裁的确好用得很，我已经向秦姑娘打听过了他们的地址，打算今日去会一会他们。”
　　易晫隽点头沉吟：“你办事，我向来放心得很。去看看吧，如果能够联手，或者是不错的主意呢。”
　　“那我先去了，大哥是不是还有什么交代？”易晫冰站起身来。
　　“没什么交代了，”他也站了起来，看眼前已经跟他一样高的弟弟，面孔熟悉又陌生，忽然有了许多感慨。但终究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你去吧，一路小心。”
　　易晫冰拱了拱手，转身离开。
　　书房里光线充足，远远听到落在竹林的鸟儿啁啾叫声，半晌，易晫隽才轻轻一笑，自言自语道：“也姓秦么？真是好巧呢。”

　　易晫冰连饭也懒怠吃，未叫马车直接走出门。此刻心里前所未有的乱，似乎只有这么走着才能冷静一些。路上碰到家中的几个仆人，连眼睛都懒得眨一下，传到大哥和父亲的耳中，想必又能变出什么花样。
　　他冷笑，已经不在意，这样自我的生活似乎已经许久没有过了。
　　秦氏双姝吗？该死的圣预，在魔都境内几乎所有秦姓的女孩，只要是稍有不同，全部被一级级的选了上去。不知淘汰与否，连王族的人都不知道她们去了哪里。他想尽方法，也只能得到他所关心的她们“平安”二字而已，如今，这一切终于要结束了么？九月的太阳温暖得很，他忽然感到彻心的冷。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西大街，已近晌午。按照秦雨霜的说法，那经典家居左右就在附近。正在张望间，只听到“劈里啪啦”一通炮仗声响。易晫冰回神，脚下一转弯，已看到及其别致的一幢二层楼房，上面的牌匾不若平日所见，而是直接镂成的四个朱色的大字“经典家居”挂在二楼的外沿，本该挂着牌匾的地方悬着一块雕工出色图案特别的木版画，复杂的环绕当中，隐隐嵌着“经典”二字。门口已经聚集了大量的人看热闹，还有几个青衣打扮统一服装的年轻小厮笑容可掬的散发手中的传单，一边分发一边吆喝——
　　“经典家居开业十日内特大酬宾！”
　　“各位客官里面请，有多种样品可供挑选尝试！”
　　“走过路过您千万不要错过喽！只要进来看看，保证您不会失望后悔！”
　　此起彼伏的叫卖煞是热闹，倒是吸引了十之八九的人真的往他们的屋子内走去。进来的人有齐声的“欢迎光临”来迎接，走的时候还不会忘记满脸微笑的“慢走，欢迎下次再来”，只见进进出出来来回回的人脸上都是笑容满满，更拎了许多造型别致的竹篮出来。
　　易晫冰不由得好奇些许，也凑的进了些，一个年轻小厮看他身价非凡，连忙过来笑着迎接：“这位公子，这边请，请来我们经典家居看看。”
　　被一众人等簇拥着，进门就是震耳欲聋的“欢迎光临”。他在心底暗自琢磨，对于易家三公子这样的他来说，这样的众星拱月似的欢迎自是见怪不怪，但对于大多普通百姓来说，可真是难得得很。
　　一进门，是长长宽大的甬道，路边有明确的路标，熙熙攘攘的好不热闹。易晫冰头一次起了满满兴致，接过路口处小厮递给他的一只篮子，随着人群挤了进去。

　　“今天生意如何？”二楼的一厢，秦倾掀起窗棂，往楼下瞧了瞧。
　　“你不都看到了么？”杜诘微微一笑，“早晨开业，到现在已经卖出许多了。结帐地方的五个人忙的连吃饭的功夫都没有。秦姑娘果真好手段。”
　　“还好了，这样子如果能持续一个月就有看头了，”秦倾并未露出过多笑容，思忖的看着楼下来来往往的人群。这运作模式和所有的家居设计可都是参考某世界级著名家居公司的，其中主要以木制品为主，在杭州的时候她和海风经常会去逛逛，尤其有段时间她对设计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更经常拉着他一整天的泡在里面。他还曾经笑着说，以后他们的家装修可省下钱了，可以全权交给她来完成。
　　已经物是人非了！“砰”的一声，她缩手放下了窗子，用力咬住唇。
　　“秦姑娘？”杜诘看出她的不自在。
　　“我没事，”她勉强笑笑，指甲用力掐住手心，走过来坐下，“今天我过来，是要给你一份接下来的设计样图。”
　　“接下来？”杜诘有些疑惑，“现下不是卖的很好么？”
　　“好？”秦倾淡淡一笑，“如果我们好了，很快就会出现仿制品。所以我们要做，一做新意，二做品质，三做服务。这三者缺一，都不会是做的长久的产品。立足于竞争，才会是品质。”
　　杜诘一笑，满脸敬佩：“秦姑娘真是见多识广。”
　　秦倾也是笑了片刻，但却多了许多勉强：“还好了。如今我们有了自己的工厂，但还非常稀缺设计。我相信在这里，必然能找到许多这样的人，关键在于少了发掘之人。我能做的，无非是引进一些新想法，到了后面，肯定是需要你来培养出一批人才来用的。”
　　“这道理我也明白，可是如何才能做到？现下姑娘所做的，都是杜诘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之物，要说陆川有人能跟姑娘做的同样水准，在下真是有些不信。”
　　“这就是你的目光有些短了，”秦倾微笑，“不出一个月，必会有我们的模仿品出世。既然有人能模仿，为什么杜公子笃定不会有人能创新？我们可以做许多工作来发觉培养设计师。比如可以打着‘经典家居’的旗号来举办设计大赛，比如可以在我们的服务生内选拔特别有艺术感觉的人着重培养。世上本来没有路，但走的人多了，也自然成了路。这儿也是相同的道理，你觉得秦倾做的好，如你所说，只是因为我的思路是你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而已。不妨我们打个赌，我敢断言这类人才不会少。”
　　“果真如此，我们就方便多了！”杜诘眼睛一亮，“不过打赌么，倒是不必了，估计姑娘是不会输的呢。”
　　“推出新品的速度到也不必太快。以十天为一个单位，每个单位内都有同类商品的更新就可以了。合适的时候，开业一个月以后吧，咱们真的要合计一下这个设计师大赛了。接着这机会，既能宣传产品，又能发掘设计人才，还能顺便调查一下劐都人的消费趋势，一举数得。”
　　杜诘点头：“姑娘说的很是。”
　　正说话间，有丫鬟上来匆匆禀报：“杜老板，有人自称易晫冰，请求一见。”
　　杜老板是秦倾给他起的称呼，听到禀报，二人眼睛都是一亮。
　　“他来的到快，”秦倾起身，笑眯眯的推了杜诘一把，“老板，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杜诘站起来掸掸衣摆，轻轻一笑：“谨遵姑娘指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