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二 魂依清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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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2月17日
年三十，是个好日子，普天同庆合家团圆。每年一到这个时候，无论多辛苦无论多劳累，外出工作、出国进修，公私办差的游子们都争相在这一天赶回来。推开窗子一看，街上满是行色匆匆风尘仆仆。拎着大包小袋各式礼品，再加盒‘汐满苑’限量的‘幸福乐圆’，金猪年就更加美满了。
濮小满冷眼观望着，一丝恨意涌上心头，但还是微微地笑了一下。手指一动，接着就听到玻璃碎裂的声响。
过年么，就是要开心，人团圆、图吉利、讨彩头、吃汤圆，放礼炮。振聋发聩声听起来是这么刺耳，硝烟味污浊了本就不净的空气，恶。‘叮啉哐啷’这最不协调的声音，此刻听来是这么悦耳。
“小满，怎么了！”濮衡满是不解，这个女儿怎么了？一进门就冷笑，接着就砸东西。
“不小心，手滑了！”濮小满笑得可爱怜人，一副无辜的样子。
“落地开花，喜庆吉祥！”筱满乐哈哈地打着转。
“哐啷！”又一个碗丧生在濮小满手中。接着是一个玻璃果盘壮烈牺牲。
“别告诉我，你又手滑了！”濮衡心里窜起一股无名火，除夕夜，存心的。
“哦，拆房子咯！”濮小满又毁掉一个琉璃碗架。再来是盆盆罐罐，只要是玻璃的、陶瓷的，琉璃的，紫砂的，都无意外地碎了一地。
“够了！要疯回家疯去！你自己的家！”濮衡几乎是跳了起来，即使是耐心再好，也会按捺不住呵。
“呵呵呵！原来我还有家啊？”濮小满讽刺地问道，看着眼前这个高大出色的男人，她最敬爱的爸爸呵！
“衡哥，算了，小孩子脾气发发就过了，你别计较了！”筱满忙着打圆场，“林汐出了那样的事情，小扑满心里难过……”
“你闭嘴，我和我爸说话轮得到你来插嘴？”矛头调转，直逼筱满，“月宫诚主的昵称，也是你配叫的？”
“你不要太过份了！”濮衡威胁的声音响起来，拳头攥得紧紧的，脸色阴沉阴暗。
“到底是我过份，还是你们过份？”濮小满转过头来，不客气地反唇相讥。瞪着筱满，还是柔和地笑着，不可掩藏的是一抹蔑笑浮在最前头。
不可否认眼前的男生是个帅气的男人，脸部线条棱角分明，身材英俊挺拔，温和冷静。勿庸置疑是小姑娘心中的白马王子的不二人选。当初就连濮小满也对他一见钟情的。可现在她对他只有满腔的怒火：
破坏别人家庭的第三者永远都不会被接受，更何况他还是个男人。虽然她很喜欢看耽美题材，虽然西方的‘性’教育观念渐渐被接受，可这里是中国。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是万难接受的。
在得知自己敬爱的父亲是同性恋，忍；自己的梦中情人夺走了母亲和她的幸福，忍；他们家是毁得彻彻底底，任谁都冷静不下来的时候，再忍；别人时时背后指指点点冷嘲热讽，还忍；
忍忍忍，忍无可忍的是，自己最引以为傲的名字，满以为盈盈父爱表现的称呼，居然是为了纪念这个GAY所取的！就为了这份几近‘变态’的感情，父亲对母亲没有一丝歉疚，12年的情分也抵不上一纸薄薄的离婚协议书，母亲病了，‘汐满苑’关了……这个年，她是不要过了，她不过了，他们也不要想好过！
想想母亲苍白受伤的面容，即使躺在病床上还叫她送‘幸福乐圆’来。可他们呢？真是有够碍眼的，嘴角再次浮上微笑，一颗泪不受控制地挂在眼角。
天使的眼泪，恶魔的微笑！
“怎么可以这样跟长辈说话？”濮衡已经是怒不可抑了，“快给阿满道歉！”
“哟，我好荣幸呵！有个兔子老爸，还有个短尾巴后娘？”满是讥讽的口吻，濮小满心里一阵翻涌，恶，“被你满儿满儿叫了那么多年，还真叫人恶心！”还顺势做了一个呕吐的姿势。
“哦，忘了，我还要去居委会给你们申请一个‘模范夫妻’，然后大锣大鼓敲敲打打地送过来，还得挑一个好日子，就明天吧，正月初一，再也没有比这个更好的日子里了！你说，好不好？”濮小满微笑着，问着她敬爱的爸爸
濮衡算是蒙了，他有点不敢置信，眼前这个目无尊长，牙尖嘴利，出口伤人，恶毒刻薄，咄咄逼人的小人精，还是他那个可爱乖巧的女儿么？他的宝贝女儿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濮衡很心痛，明知道自己对不起她们母女，可他是真的爱筱满呵！即使为这个世道所不能接受，他也不后悔！很想好好教训她一顿，但是扬得高高的手，就是狠不下心打下来。
“你想打我是么？打好了，只要我后娘能生得出个弟弟，你打死我好了。”濮小满的脸随即委屈了下来，“就是打不死我，濮家也注定是断子绝孙了！呵呵呵”她的爸爸为这个变态要打她，好极了。
“小满，快向你爸爸道歉！”筱满尽力充当着和事佬，一副苦瓜脸，最受伤的是他！
“呸！要你假好心，算我瞎了眼，喜欢上你这种变态，人渣！”咽了一口口水，“你怎么不好好呆在泰国，当你的人妖啊？”
“你～”被濮小满噎得回不出话来了，受伤的表情随即浮上脸庞。
“我，我没说错吧？你是不是GAY不干我的事，你留在哪里也不干我的事，但是～哼！你要祸害我家，你就该死，自己犯贱讨骂！”濮小满不以为意地看了眼筱满，曾经最喜欢的大哥哥痛苦么？你也该尝尝妈妈忍受的了！
“哎呀！难怪啊！濮月集团的商标是泡泡兔，原来你们一早就告诉众人，濮月集团是梁武帝的兔儿园了！”濮小满低头沉思着，“呵呵呵！原来我这个‘月宫诚主’是这么回事啊！可笑啊可笑啊，我自己还被蒙在鼓里呵！”
“够了！”濮衡终于忍不住了，狠狠地打了濮小满一个耳光。看着筱满那痛苦扭曲的表情，不用再犹豫。哼哼，真好，真是好极了。这么些年倾尽心血栽培，精英式教育教导出来的这个女儿别的没学会，倒是先学会了泼妇骂街，不留情面，将他人的自尊无情得狠狠践踏。
“衡哥！”筱满一阵惊呼，他们是GAY是个秘密，被人这么赤裸裸揭疮疤很难堪。尤其是自己爱人的女儿，那个粉雕玉琢的娃娃，这么大肆张扬，她是全然不顾自己了。扪心自问，除了对衡哥的真情，他没有对不起她。那个乖巧伶俐的女孩，他将她视若己出，那个甜甜叫他‘满哥哥’的小姑娘，眼前这个说话尖刻不留情面的女孩，不惜和自己父亲撕破脸面，都是他害的。他是罪孽深重的！
“呵呵呵～”濮小满挨了一巴掌，仿佛是意料之中，反倒促使她加倍发作……
筱满是什么都听不进了，眼看着另一巴掌又要落下来。他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挡在了濮小满前面，被濮衡一个巴掌打得蒙掉，倒在玻璃渣中，鲜血从耳边流了出来。
“我，不要欠你的！”濮小满尖锐地笑着，纵身往下一跳，准确无误地落在碎渣上。濮衡料不到女儿会来这一手，顿时愣掉了。眼睁睁地看着满地碎渣子，无情地扎进娇小的身子，更要命的是，一根寸把长的玻璃露在她的喉咙上，鲜血汩汩流淌满地。
“小满儿！”筱满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人，不顾自己的伤痛，挣扎地爬起来，抱起那个轻飘飘的身体，安慰着，“不怕，我们去这去医院！”
濮衡很是木讷地跟在后头，不知所措六神无主。濮小满艰难地睁开眼睛，眼看着满哥哥这个样子，一丝歉疚浮上心头，对～不起，到了口边的话还是硬咽了下去。为什么要道歉，不道歉死也不道歉，她知道满哥哥对自己有多好好，说不感动那她濮小满就是在骗人，可是妈妈的公道该怎么办？爸爸也是有责任。她一下子气糊涂了，口不择言不留情面。毕竟这一切全是拜他所赐，嗫嚅了半天，喉头一紧喷出一口血，牙缝间艰难地迸出两个音节“sige”。
一语双关‘厉害，死GAY！’筱满不由一怔，也不知怎么了，手上的力道一松，濮小满就从他怀里重重地摔了出去，连翻着几个轱辘滚儿，眼见到玻璃彻底没影了。
“不要，救救我女儿！“一连串的打击，濮衡终于惊醒过来，意识到人父的职责。
痛，很痛很痛，濮小满最后的知觉就剩下了‘痛’，想叫也叫不出，应该是声带被破坏掉了。视线开始模糊，耳边传来阵阵嘈杂的声音，再伴着几声尖叫，接着听到隆隆的汽车发动声。再后来再后来，就什么都听不到了，什么都看不到了。四周是一片寂静，归于死的一片寂静……
邻居们一早就听到了濮家传出的异常声响，大过年的也不方便劝说，怕惹了那一身的晦气。再后来清清楚楚地听到濮家父女的对话。恶，超级晦气超级恶心的，大过年的居然摊上这挡子事情，可怜那濮家的女儿，才十二岁。唉，谁不叹息？再来，听到濮家大人的呼救声。大伙这才知道他们家出了大事，救护车是来不及叫了，只好七手八脚地将小姑娘送到医院去。濮小满最后听到的声响就是他们发出的。
两个大男人神色憔悴地守在特等护理病床前，一个被绷带包成半个木乃伊，护士怎么也劝不走他们。濮小满被送来的时候虽说是活的，可也离死差不多了。可见她的情况是极端危险的，起初院方还想拒收将死之人，但看在那巨额的赞助费上还是破例收留了她。
现在的濮小满静静地躺在高危重症监护室里，全身上下插满了各种管子和线缆。“嘀～嘀嘀～嘀～”精密仪器不住地发出有一下没一下的声响，每一声都让他们惊得心脏漏跳，每一响又都让他们又欣喜又忧愁，喜的是她还活着没有脑死亡，最后残存着一丝希望；忧的是她下一秒就会被盖上白床单，推出这个房间。目前心电图和诸多仪器表明的是暂时是不能大意的，负责专门监视的资深护士，神色紧张地紧紧盯着偌大的屏幕，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看着床上沉睡着的小人精，几天前还是活蹦乱跳地亲昵地缠着他们，几个小时前还很嚣张地把人骂得狗血淋头。眼下的她是一具不会说话不会眨眼甚至不会呼吸的绝美娃娃，静静得像是个沉睡的小天使，是那么惹人怜爱，他们宁愿她站起来指着鼻子再狠狠地发作一次，事实毕竟摆在了眼前。主刀医生的话语尤在耳
“令千金尚未死亡已经是奇迹了，本院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了，暂时是抢救过来了，但还没有脱离危险期。那块玻璃幸好偏差了1厘米没有割断颈动脉，她失血过多又撞伤了脑部，要醒来是不太可能的。”看了看病员家属满脸的愁容，蔡院长顿了一下咽了口水，继续说，“呃，我的意思是她很有可能成为植物人。你们不要紧张，我说的只是‘可能’，也可能过几天她就能醒了，医学上的事是说不准的，你们家属还是要先做好心理准备……”之后就是一连串安慰人的废话。
濮衡和筱满两人满是心事，守护在病床的两端，都是垂头低思默不作声。一个小时的探望时间很快就到了，就是万般不愿意还是被赶了出来，规矩就是规矩，医院也有必要的执行准则。再说筱满的伤也不轻，也是要治疗修养的……
康熙二十九年春
周围依然悄悄地静成一片，风在耳边阴冷地谑笑着，她的每一句低语都仿似锐利的刀刃，割得人皮肤生疼生疼的。可挂在那里的小孩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起先还能隐约听到几句微弱的呻吟声，现在是完全的悄无声息。
乌苏满就这样被悬着有半个时辰了，瘦小的身子仿佛就如暴风中的柳絮般禁不住这样的摧残。这样的人，不，正确说来是一具包裹着皮的骷髅，与实验室的人体模型没什么太大的差别，就连身上断裂的第几根肋骨都看得真切，她的面色蜡黄惨白，嘴唇龟裂得像久旱未雨的土田，衣衫褴褛不堪道道裂口，衣物内外的皮肤伤痕累累，到处积累着青一块紫一块的淤血，还有几道深刻见骨的利刃造成的伤痕。
是生是死？她现在根本就无法区别，奄奄一息全身无力，就连想撑开眼皮子都办不到。翕动着睫毛，她只好透过上下两眼睑之间的缝隙看出去，‘我？……’，还未提出心中的疑问便再一次失去了意识。
……
周围一如她合眼以后，寂静得没有生息。头还是昏沉沉的，也不知道睡了有多久，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不知道，也许是伤得太重了，濮小满一直都很不清醒。动一下手指，痛，浑身吃痛，终于有点知觉了。刚想要开口，却发觉声带很僵硬，似是被异物什么的卡住了。下一妙，疼痛就在喉咙处加剧蔓延开来，就像是被火烧般的，连咽口水都吃力。
剧烈的疼痛倒让她猛地清醒过来，蓦得张开了眼睛，眼前好一片灰暗，过了好久才恢复视物能力，眼前的景象让她觉得不真实：一间小小简陋的屋子，一张小小的桌子上，小半截的蜡烛燃烧着，昏黄的烛光在衰弱地摇曳，尽力散发出最后一丝的光亮，好一片阴惨景象。
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动一动，好像这个身体不是自己的，全身的骨头都像被折了一样，瘫软无力却不感觉到疼痛。双腿像注射了强力的麻醉剂丝毫没有感觉，像是轻飘飘的棉絮，又似被灌浇了铜铅。濮小满咬着牙支起自己的身体，一步一摔地挪到了桌子边，费力地坐到了凳子上，才不一会儿就累得冷汗淋漓气喘吁吁了。
‘我死了么？这是在哪儿？尸魂界么？不像。’濮小满问着自己，托着下巴开始整理：
自己应该是在和父亲他们对质啊，记得父亲打了她一巴掌，满哥哥冲到了跟前护住了她因此受伤，不想欠他的恩情她自己摔到了碎渣中，浑身上下不知被扎进多少块玻璃陶瓷碎片的，让她记忆深刻的是有什么刺进她的脖子，很痛很痛痛到说不出话来，后来满哥哥抱起她说要送她去医院，再后来再后来就不知道了。
受了那么重的伤，她的去处不外两处。一处就应该是医院了，前提是她还活着；另一处就是西宝新路，她知道的几个火葬场之一。可这里不像是医院呃，既没有看到腻人的白色，她也没闻到刺鼻的消毒水味。反倒是嗅出空气中有种霉朽了很久的味儿，还时不时发出阵阵的恶馊和臊臭，很是难闻简直要让人吐了。这里也不是火葬场，难道她已经被烧掉了，或者她已经被魂葬了而无法感知？可这里到底是哪里呢？昏暗的灯光中她只能确定的是，这么古风格的地方不是她所熟知的。濮小满死了！应该没错不用作第二设想。
“昏过去！”濮小满好笑得摇摇头，这时还笑得出来，真是好心态呵，不由得自己佩服自己起来。最后再确认一下，她一边笑着一边将手靠近蜡烛，微弱的烛火连她的手都烧不痛，只能衬得她面容惨白毫无人色。看来是在做梦咯？可自己明明是痛醒的呃！灵魂也是有感觉的吧。
“小满！”也许是太专注了，濮小满都不发觉几时起多出一个人来了。是一个面色惨淡的女人，穿着奇怪又不陌生，正好挡住了几不可见的微弱光线，顺带着也看不清她的脸孔。隐约觉得她还是很年轻。
“嗯？”濮小满不解地抬头，这个女人是在叫她么？不认识她啊？她怎么知道自己叫小满么？不懂，不懂，要明白的事情太多了，一下子理不开来。
“太好了！你终于醒了！”看不清她的表情，可以肯定的是，她很关心自己，至少这个激动劲是装不出来的。
“嗯，我醒了！姑母！”濮小满合着眼回答，都没察觉自己根本就发不出声音，很快就陷入更深的沉睡……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二 魂依清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