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若》蔚蓝清水

1、上篇

　　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正是战乱四起之时，卫，遗，白三国鼎立。原本美好的山水都因战争而狰狞起来，黄沙漫天，望不见尽头，满眼尽是硝烟和战火。百姓流离失所，民不聊生。
　　卫国军营内。

　　“传风医师，快！不能让王中箭的消息走漏出去，以免乱军心”，作为这次随王出征的首席军师，何旬空吩咐左右，一如既往地镇定，果断。

　　片刻后，帐帘起，一位身着水绿色的女子步入账营，神情肃穆，和军师交换了个眼神，何旬空对左右道：“加派人手守护王的账营，除风姑娘和芸姑娘，其他人等不得擅入。”

　　“我已经让芸姨去取所需草药，有劳将军，取两桶水，一冷一热。”边说边剪开床上晕迷之人的血衣，擦拭伤口，打开医箱，取出已经碾烂的草药敷在伤口周围。一支涂了龙铃草汁的箭头在他体内。到底是什么信念让他带了这么大且粘有剧毒的箭头还坚持在战场上。

　　胸口右侧，幸已。风烟若心里道了一句。动作熟练地为他清理伤口。

　　他醒来之时已在账中，只记得两军对峙，以免更多的伤亡，双方下令后退二里。突然胸口剧痛，混乱中拔掉了在身上的长箭，在马背上坚持着，下令撤军二里，驻营。每一次的颠簸都抽痛着他，但是他知道这时候他绝不能倒下，直到视线开始模糊不清。
　　周围安安静静。

　　女子伏在他身边睡着了，水绿色的衣裳沾满了血迹，头发蓬乱，她太累了。

　　凌选动了动手指，有点麻了，轻轻地拨了拨她额前的一缕头发，一张清秀的脸孔。

　　风烟若。

　　第一次见到她时，她也穿着水绿色的衣裳在他的账营外求见，执意要在加入军医的队伍，虽然军中不收女子，但他不顾这条戒律把她留了下来，只因为她一双清澈，执着的眼睛。事实也证明他的判断，她是个出色的医师。没有因为是女子，而抱怨战争中条件的艰苦，和战士们吃一样的住一样的，浑身粘满血也没有一句怨言，不确定的草药她总是先试。三个月来，全军都承认了她的医术，战士们像尊敬任何一个老军医一样敬重她。她倒没有兴师动众地感谢他的知遇之恩，眼神相遇时淡淡一笑，轻轻道：“王，战士们都安。”

　　现在他这么近距离地肆无忌惮地看着她，是第一次。有江湖女子的豪气和胆识，酣睡时却像个孩子，骨子里到底也是渴望安定的吧！这战争......

　　谁愿意漂泊呢。

　　一次，军队驻扎在白卫两国边境的一个峡谷，他独自骑马在军营附近散散步，并且勘察一下峡谷的地形。老远就看到一个水绿色的身影，坐在沿溪流的一块岩石上，他下马，走到她身旁。满满一篓草药搁在她身边，风烟若旁若无人地坐着，许久才发现来到她身边的凌选，她没有行君臣之礼，只是朝他笑笑，示意他坐下来。凌选也不恼，他喜欢这种氛围，平等的，不带虚假。

　　“很美的山谷。”凌选打破两人之间的沉默。

　　过了许久，风烟若才缓缓吐出几个字：“也许很快也将毁在战争的马蹄之下。”

　　清风划过两人的耳畔，如同这眼前的美好，可能转瞬即逝。两人挨坐着，背影融化在夕阳的余晖里。

　　“王，你醒了！”烟若觉得有人在看着他，起身，有点不好意思，自己睡着了。正要去叫军师，裙角被拉住了。

　　“嘘——我想安静一会儿。”躺在床上的人声音很微弱。

　　“告诉我，你想要的生活。”有这么一刻，凌选想思考一点不是一个王要思考的问题，更不是战争时应该想的问题。

　　“恩？”为什么突然我这个，烟若没有反应过来。他在问她想过什么样的生活吗？她从未仔细想过，生活在她还没思考前就来了，她只知道她选择了她应该选择的。

　　一年前，她十八岁，带着丫头芸姨离开了风药谷，每一个风药谷的孩子到十八岁时都要出去行医济世，这不是她考虑的。爹为她送行，等你觉得是时候回来的时候就回来。也许她在老人的眼里看到了感伤，可是没来得及思考，药谷外的世界让她憧憬着，连离别的情绪也是匆匆的，眼泪还没擦就被风吹干了。她知道爹总是在药谷里等她的，于是江湖似乎也变得没这么可怕了。一出谷就在遇到了附近山寨的瘟疫，她和芸姨在那逗留了近八个月，芸姨还大病了一场，幸而风药谷的医术，她掌握了十之八九。走时，几乎整个山寨的人都来送她们。芸姨落泪了，可是她没有，朝那些淳朴的人挥挥手，没想过要停留。

　　不断的行走才是完整的江湖。

　　到了军营，她执意要留下来，因为战争中有人需要她，也许正是这份执着打动了他。但与凌选的相处总是淡淡的，她知道，江湖和庙堂只有在战争中才有交叉，不然就永远是平行线，她不愿走错道。

　　叫我‘选’。”这么特别的女子无法不让人心动，他不愿意她总是和他这么生疏。

　　“哦。”她的思绪被他打断了，回应他一个美好的笑容。看他的眼眸，温柔如水，让人无法拒绝。

　　公元537年，卫国二皇子凌选亲帅出征。白，卫两国在鹊山一战，卫国大获全胜，掌握了白国的要害，从此一路南下，直趋白国都成。公元538年初，卫国吞并白国，结束了两国连年战乱，无论是卫国还是白国的百姓都感到欢欣，战后必然是休养生息，安定人心。

　　班师回京。

　　没有告别，连一封书函都没有，她就走了。她难道不知道他爱上她了么，她难道不知道他想带她入宫，做他的皇妃么，为什么一声不吭就走了。拳头重重地落在桌上，下令：“翻遍这个天下，把风烟若找出来。”

　　卫国国王出城迎接自己最器重最疼爱的儿子，封王，赐婚，宰相千金与肆王凌选择吉日成婚，举国欢庆。

　　唯独一人忧伤，或许是两人。

　　大婚之日，全城百姓祝贺，欢欣鼓舞。人潮中有一抹水绿色的身影，定定地望着化了红妆的新娘轻声道：“这样的温柔如水的女子才是与你共度一生的吧，选。”

　　高台上的肆王却不顾所有人的惊讶，不顾新娘的尴尬，从喜庆中飞跃而下，踏着人流，追随那一抹绿，他没看错，一定是她。没有人的绿，会那样灵动，充满生机，那么——熟悉。

　　她想躲的话，谁能抓到他，只听到他大声的呼喊：“风烟若，谁准你不辞而别的，你出来，你出来见我。”烟若只是躲在暗处，眼泪流了一脸，任由着他喊她的名字，一直到夜。那天的夕阳，他们是一起看的，只是在不同的角度，各自神伤。

　　一个庙堂，一个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