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流霜剑》凝黛兮

9、二女韵灵

　　何玉海说完又长叹一声。
　　花苾问道：“是什么意外？”
　　何玉海道：“你走后，她劝过我很多回，日子久了，我也已经好很多了。但那一天我看见一个小师妹在抚琴，其神态像极了你，我几乎乐到疯狂。但发现不是你之后我又黯然神伤起来。那天晚上我喝了很多酒，又开始借酒消愁。深夜，她来看我，为我送醒酒汤。那天她一反常态地穿着粉色曳地长裙，你知道的，她一直喜欢白色，粉色长裙是你常穿的衣服。可能我醉酒之后把她当成了苾儿你吧。然后我们就……”
　　何玉海低下头，不敢再看花苾。
　　花苾听后，也明白了当年为何自己走后不到两个月，师兄便与冰迎雪成亲了。
　　花苾道：“大丈夫做事是要负起责任的，你应该娶她。你做得很对。”
　　花苾看上去很平静，其实内心早已控制不住地风起云涌。当年她与何玉海也曾有过一次肌肤之亲，也是那时有了孩子。但他却未曾向师父禀明心迹，要求与她成亲。而对冰迎雪，他却立马要对她负责，这让她如何能不难过。
　　只听何玉海继续说道：“迎雪她是个好姑娘，是我对不住她。当时她并未要我负责，此后也再未提起此事。但一个月后，她突然来找我，对我说她已经有了身孕，问我该如何是好。我已经无法再回避了，只能向师父请求允许我与迎雪师妹成亲。苾儿，我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啊。
　　这十八年来，迎雪一直对我很好，照顾得无微不至。可我对她只有怜惜与敬重，我心里爱的人只有你一个。我花了五年时间建了这座沁香园，‘沁香’，你还记得这两个字吗？”
　　花苾道：“我如何能不记得。你曾经说过，苾乃芬芳之意，所以给我取字为‘沁香’，正好相得益彰。”
　　何玉海道：“对，正是如此。难得你还记得。而且我与迎雪的第二个女儿也是在这儿出生的，今年刚好十六岁。那时沁香园还未完工，只是这里刚刚建好了而已。那时迎雪想要出来走走，我便把她带到这里来散散步，谁知她竟然在这儿分娩了。”
　　花苾好奇道：“第二个女儿？这几天我只听你提起过你的大女儿韶影，不知道你二女儿什么样子呢？”
　　何玉海苦笑道：“说起我这个二女儿啊，我可真是没有办法。她唤作韵灵，自小体弱多病，且不喜热闹，只爱清静，性格与大女儿完全不同，倒是有几分像你。一直住在附近的雅竹轩内，很少见客，我们也拿她没辙。所以上次你好不容易来了，她也是不肯去的，希望你别怪她才好。”
　　花苾笑道：“怎么会呢？这样的女孩子，才是特别的呢。我想去见见她，好吗？”
　　何玉海道：“哪有长辈去见晚辈的道理，我一定让她来见你便是。”
　　花苾笑道：“哪有那么多规矩可言，我想上她那儿清静清静也不行吗？再说你不是也请不动她吗？”
　　何玉海无奈道：“那好吧，只有这样了。我管教无方，让你见笑了。”
　　花苾心道：我倒是想管孩子，但老天却不给我机会，让我的孩子与我天涯相隔，生死未卜。想到此处心里酸楚，眼泪就要流下来，可想到师兄在身旁，不能再让他伤心了，于是用力忍住了眼泪。
　　雅竹轩位于沁香园东面不远处，还没走多远就望见一片青翠欲滴，阵阵清香扑鼻而来。因地处偏僻，所以显得幽静出尘。
　　花苾赞叹道：“这地方真好，有点隐居的感觉呢。我很喜欢。”
　　何玉海道：“这地方我也是挺喜欢，也经常来。她真是个不寻常的女孩儿，她一心只想学习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我无论怎样劝她，她也不肯学我的功夫。但于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方面，她倒是可以接我们的班了。不对，我恐怕都要被她比下去了。”
　　花苾道：“师兄过谦了，我们的水平应该差不多才是，她要是把你都比下去了，那我也就只能甘拜下风了。”二人相视而笑。正说着，二人已经来到雅竹轩。
　　只见一条甬道从竹林内蜿蜒而入，两面皆是清一色的翠竹，甬道通向正门，两扇古朴的朱红色木门在一片青翠中非常夺目，上书“雅竹轩”三个大字。大门虚掩，隐约露出里面也是一片青翠。
　　何玉海推门而入，呼喊一声：“灵儿，快来拜见你花师叔啊！灵儿！灵儿！”喊了几声，都不曾听见有人回复。何玉海正自纳闷，怒声道：“这孩子，越来越没有礼数了。”
　　花苾劝道：“师兄别着急，这雅竹轩也挺大的，一时半会在别处听不见也不一定。我们先在这歇会儿，让我欣赏一下景色也好啊。”
　　花苾说着来到一架古琴前,试着拨了几下，发出铮铮的闷声。何玉海笑道：“难道苾儿现在已经不会弹琴了？”
　　花苾却正色道：“若我已不会琴棋书画了，也忘记了所有武功，你还会一如既往吗？”
　　何玉海也敛住笑容，握住她纤肩一字一顿道：“苾儿，不管是什么样的你，我都一如既往地爱你。我希望你永远不要质疑我对你的感情，好吗？如果要我证明的话，我可以用我的生命起誓。”
　　花苾忙捂住他的嘴，着急地说：“好了好了，别发誓了，我相信你。都是我不好，这个时候还在这破坏气氛。”
　　何玉海笑道：“那就罚你为我弹一首《逝川》吧。”
　　花苾道：“你真的觉得我还会弹吗？十八年了，我从来都没碰过琴呢。你们都不在，我和谁合奏呢？”
　　何玉海作势思索着，道：“那怎么好呢？看来只有为兄‘手把手’地再教一次了。”偷眼瞧着花苾，看她面红耳赤，心里非常喜欢。
　　花苾半晌方道：“你既然知道我没有忘记，就不该来取笑我。要我弹奏也行，但你要用箫与我合奏。”
　　何玉海从腰间抽出玉箫，由原来调笑的眼神瞬间变为深情，目光落在花苾清澈的眼眸里，柔声道：“苾儿，这支玉箫我一直带在身边，它承载着我们为数不多却甜蜜温馨的回忆。我一直不忍破坏这份唯一的心动，所以一直以来都是独奏，从没有与迎雪合奏过。今日，它终于找到可以与它合奏的主人了。”
　　花苾静静听着，心中涌起无数的感动。“先前一直以为他不会再记得我了，更不会一直爱我，所以才下定决心，来了可能就永远不能回去了。见他一面之后就和清风师姐一起出家，远离世间疾苦。没想到他宁愿让迎雪委屈也不愿违背自己的心。我之前不该怀疑他的真心的。”花苾心里想着，眼神里更是流露出绝世的温柔。
　　含泪坐在琴前，指间顿时流出婉转动人的旋律，清韵悠扬，如潺潺溪水，缓缓流淌在安谧的房中。
　　何玉海的箫声也随之而起，低沉浓郁，挟着似有若无的哀伤。十八年前的他们不懂得珍惜美好，想着以后一定会携手到老，厮守白头，如今历尽十八年沧桑的他们，已经深刻地了解了这首《逝川》的涵义。
　　再度合奏，居然不见一丝的生涩，整支曲子配合地简直天衣无缝，完美无限，可见皆是用心在合奏。
　　其间两人脑海里都浮现着当年的点点滴滴，沉浸其中，丝毫没有感觉到有人已经来到他们身边。
　　一曲终了，直到耳边响起清脆的掌声，两人才发觉。
　　回头望向门口，只见一位清灵美貌的姑娘和林天逸在一起，正在笑吟吟地走向他们。那位姑娘赞叹道：“爹爹，韵灵从来不知道您的箫声可以如此动人。还有这位姐姐，听到您的琴声，韵灵真是惭愧万分，哪天还要姐姐教我才好。”
　　“姐姐？”
　　何玉海用玩味的神情细细品着这句话，不时用余光瞟着花苾，花苾低了头红了脸默不作声。
　　何韵灵身后的林天逸悄悄拉了一下她的衣角，低声道：“这位便是当年‘风花雪月’中的花苾前辈，和你母亲可是同辈呐。”
　　何韵灵顿时满面羞惭，忙对花苾致歉道 ：“花前辈，晚辈无知，胡说乱了辈分，还请前辈见谅。”
　　花苾微微一笑道：“何姑娘，没关系，不知者不罪。”
　　何玉海看了一眼林天逸，向何韵灵问道：“灵儿，你怎么和林公子一起回来了？”
　　何韵灵笑道：“林大哥逛园子时不小心迷路了，就一路走进了沁香园，灵儿当时正巧在抒芳亭，林大哥便来问我道路，还给我修改诗作呢。林大哥文才非凡，灵儿真心佩服，有空还要多请教他才是。”
　　林天逸忙道：“灵儿姑娘过誉了，在下才疏学浅，偶尔几句胡言乱语，当不得真的。”
　　何韵灵转身向林天逸道：“林大哥若是才疏学浅，灵儿却还不如你，那你的意思灵儿是白丁吗？”
　　林天逸忙道：“在下岂敢？灵儿姑娘曲解在下的意思了。”
　　何韵灵不等他说完便打断道：“我连你话中的意思都听不懂，不就是说我无知鲁钝吗？”
　　林天逸被她逼问得哑口无言，只能急得面红耳赤，不断重复道：“灵儿姑娘，我……我……”
　　何玉海过来打圆场道：“灵儿，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林公子初来乍到，怎能辩论得过你呢？就别再难为人家了。”
　　又对林天逸道：“林公子莫要介意，小女灵儿自小就牙尖嘴利，全派上下被她辩倒的不计其数。但她绝没有对公子无礼的意思。”
　　林天逸忙道：“何掌门言重了，灵儿姑娘聪慧过人，口齿伶俐，让在下佩服之至。”
　　花苾也笑道：“师兄，我算是见识到了你二女儿的厉害了。虽然不会武功，但她的这张嘴啊，可是最厉害的一把刀啊。”何玉海与何韵灵也大笑起来。
　　这时有一弟子进来，拱手报告：“师父，崆峒派掌门人前来拜见。”何韵灵一听，转身对林天逸道：“林大哥，我最讨厌见这些人了，我们去园子里清净清净吧。你放心，我认识路的。”说完拉起他的衣袖就往外走。
　　林天逸觉得此举对掌门人甚是无礼，无奈身子已被拉走，只能在门外喊道：“掌门人，在下先告退了。请恕罪。”
　　何玉海笑道：“无妨。”看着他俩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对那弟子道：“你先去吧，为师随后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