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太华故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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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玉身披火狐裘，头罩厚绒帽，脱了些凌厉，生出一股可怜来。欧阳少恭在她后头一步，也裹着暖和衣裳，二人走在太华山栈道上，足踏寒雪，耳听冰风。纵目而去，峰峦拔地，嶂独摩天。山间颇有岚光，似仙者将驾鹿乘麟而来。
“自成剑灵后，我从未穿过这样厚的衣裳。”红玉望了望峻峭的山崖，又俯瞰深谷，冽风扬起面如刮。
欧阳少恭道：“你我自然不畏冷，却怕别人见那单薄衣衫，只觉寒冻便罢了，如疑心我二人身份，平添烦扰。红玉若觉不便，脱下倒也无妨。但这衣裳在你身上，很是好看。”
红玉转将过来，眉目带笑：“少恭这般好话，叫我怎能不穿着它？也未有不便，只稍稍不惯罢了，却要你多有破费，何以克当。”
闻言，欧阳少恭笑道：“于魔界所受那些珍宝，留着也并无用处，拿来人界好歹换得不少银钱——本就该是拿来用的，此等小事红玉莫要放在心上才是。”
“作个谢是应当的。”红玉朝他福一福身，又往前走去，“太华山我原是来过好几次的，最后一次却也约莫是两百年前了。”
“有朋在此？”欧阳少恭随着她一同缓步向上，靴底有沙沙雪碎之声。
红玉点头道：“只是不知剩几人。”
“料想……”欧阳少恭忽地转身，扬手起袖，召出太古遗音，“这便迎来了。”他轻拨琴弦，琴音与突来的法术于半空相击，金光迸溅。来人还未现形，毫无杀意却又步步紧逼，欧阳少恭不得已小心应招，心下已有计较。
红玉回身一看，便晓得来人是谁，寻了块地儿便倚着看少恭与那人打斗，过了一会儿才道：“这也过了百十来招了，你却不打个招呼？未免太过无礼。”
“红玉总是不帮我的。”一如钟磬悦耳之声传来，半空中渐显娇小的身影，瓜仁小脸，唇红齿白，衣衫却显得破旧了。他手中捏着不长不短一根绿玉棒，腰间挂一大酒坛子。眼前分明是个小姑娘，方才听到那却是男子声音。翻了两个跟斗，米沙落在欧阳少恭跟前，看了他一眼，半句话也未说便径直朝红玉方向去了。
欧阳少恭轻笑一声，亦走过去。红玉反手敲一下米沙的脑门，道：“叫我怎帮你？前几次也都这般打起来，不学些好。”
“不说了、不说了！今次怎地不同那白发老儿一块儿来？” 米沙挠头道。
“今次乃与友人相约出游，不同主人一道儿。”
米沙望向一旁的欧阳少恭，作了个揖：“在下太华山小仙米沙。”
“在下柳六弦。”欧阳少恭回礼道。
“我头次来便与米沙相识，”红玉道，“他虽瞧着像姑娘家，照他自个说法，是个男儿。”
“小兄术法精妙，这等刚悍力道确是男子无误。”欧阳少恭道。
米沙大笑道：“谢兄台夸赞。我看你二人走了许久，现下也近化雪时节，想来这一时半会儿也游不完，不如先到我住处吃几碗热酒暖暖身。这几日都住我那处也可，正巧有人陪我练练拳脚。”
红玉抬头瞧了瞧天色，已稍有些暗下了，便应道：“既你相邀，去你那儿也好。多有搅扰了。”
欧阳少恭见红玉应下，想是她交好旧识，也道：“多谢。”
“二位哪里话，而况这位魔界兄台，去了道观若被发觉，可不定同我这样见识。”米沙道，说罢他捏了个诀，三人脚下现出“移形换影阵”来，阵周簇起薄薄雪浪。踩阵走了约莫半盏茶时，前头云雾迷蒙处渐显出一座小院落来，矮墙内一间石屋。
“那便是了，”米沙手指那处向欧阳少恭道，“寒舍野陋，还望兄台莫嫌这蓬门荜户才是。”
欧阳少恭道：“谢小兄收留还不及，怎会嫌弃。”
“怎不问我嫌是不嫌？”红玉笑道。
“你有甚么好嫌的，上太华哪次不是到我这儿讨酒吃，又不是头次来。”
谈说之间便已到了院门前。
米沙推开门，往边上让了一让，示意红玉先入。
红玉点头作谢，至院中又道：“你这儿酒好吃，而况你一人又吃不完，独乐不如众乐。六弦亦是红尘逍遥辈，你且同般待他。”说罢又看向随入的少恭。
二人相视而笑，少恭道：“红玉说的是，繁文礼数，尽可不必拘之。”
“也是，与红玉交好的，也只那白毛老道不好玩。”自墙角提来两坛酒，米沙道，“今个儿也算‘以酒会友，柳兄请坐。’”
欧阳少恭回了礼，道：“请。” 又接过红玉手中的烫酒铜壶，将之摆上小炉，指尖一捻一送，炉火便生。
红玉半倚石桌，支颊盯着壶嘴，帽裹小脸，狐裘拢身，毛茸茸好似山中小兽。米沙左右终是忍不得说起：“你这一身，不晓得的以为你是哪家富贵夫人。太华山虽寒冻，于你寒暑又有何分别？”
红玉听罢笑道：“自不觉冷，别人瞧着那凉衫薄衣的在冻地寒天里要奇怪的。”
见欧阳少恭亦点头称是，米沙觉着红玉所言是个理，便也未再说甚么。
阵阵酒香自壶中溢之而出，欧阳少恭不由赞道：“确是好酒。”
\"整个太华山，要说好酒，自在我处。\"米沙道，“你二人怎想着上太华山？也不过些冰雪险峰。”
红玉坐直了身子道：“先时已是在长安留了好些时日，来太华，一则想着不远，二则拜会老友，三则身有杂事。本想先去了观中，再到你这儿，不料山路至半便遇上。”
米沙晓得红玉心中所想，说道：“你约是也晓得，太华旧友，只剩我一人长留山中。”
红玉将狐裘往内轻拉，道：“料想该是这样。”
“日月于我类毕竟与人大异，你也是早知晓的。”欧阳少恭俯身替她拗了拗狐裘下摆。
“柳兄说的是，他们随性一生，我等也不必伤怀。”米沙将温酒倒满三杯。
三人各取一。
“致友。”
“敬谢。”
酒逢故交千杯少，三人谈笑对饮近日暮，不觉中米沙家中藏酒半坛也不剩了。少恭诺道下回定携魔界好酒拜访，红玉则说是待出游回来将各处好酒都替他带一份儿。于酒，米沙当然不拒，乐呵道让他们都别忘了才好。
入夜，三人本已回房歇息，红玉仍无睡意，便烧了茶水到院中独坐。方喝了半盏，便听到米沙在身后轻声道：“吃茶不叫我一道儿。”
红玉头也未回，应道：“歇息了又怎好扰你。”
“酒吃多了竟睡不下，怕是我百年寂寞了。”米沙笑道，“那魔兄不胜酒力？”
“你自不下山，又怪得了谁？” 添了一只茶碗，红玉道，“几日辛劳，出游也多是他前后张罗，想是累了。”
米沙自倒了茶水，咕噜便喝了一碗，抹嘴道：“我一老头子，也是不喜折腾了，倒是你竟仍有兴致四处玩耍。有人作伴也是好的，我瞧柳兄斯文心细，利落爽快。不是那白毛敢情再好不过，啐，拿捏作势。”
红玉掩唇而笑。
“我这般称赞，”米沙摸摸下巴，“他许诺我的酒应是不会忘了。”
红玉道：“如此说来你若不把我好言好语哄一番，我索性便现在忘了也好。”
“我言辞粗鄙，富贵夫人风骨，不敢胡献。”米沙戏笑，又调了话头问道，“明日仍要去观里？”
“走一道罢。六弦的魔气应不至惊扰观人才是。”
二人谈说间又吃了几碗茶，方才各自回房。
欧阳少恭立于窗边，垂眸敛目，嘴角微勾。直听到红玉房门阖合声，这才至床榻躺下。
千杯醉难眠，倚床卧听松。不觉山夜冷，春雪化几重。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太华故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