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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三十五章(二) ...

  •   寅时将过之际,两匹骏马终于踏风破云一般地疾驰回来。
      先头的马堪堪停住,鞍上之人便立刻跳了下来,双手略微颤抖却仍是十分小心地托稳了另一位摇摇欲坠之人。
      身后是错开几步的另一匹马,少女驾驭之法尚未精进,强行勒停之时,马匹大惊,她只能抱着马脖子小心翼翼的翻到地上。
      来者正是李天昊三人。
      此刻天未亮雨未停,所幸的是哥舒明朗的衣衫被李天昊用内力烘得半干,只是人已昏沉,任凭李天昊一路上诸多呼唤,顶多也只能勉力答上一句嗯嗯呃呃,其余时候皆是牙关紧闭,眉峰高耸颦蹙,像在忍受非人的痛苦。
      李天昊抱紧哥舒明朗,拔腿便跑。刚一跨过门槛,闻声而至的人群便纷纷拥挤过来。
      林叔赶在最前面,连忙打头阵:“天昊少爷你们可算回来了!游姑娘和贵客带了侍卫来制服了贼人,那人现在已被关押,影子正看着,要不要今夜就彻底盘问?……”话音弱下去,转眼瞄到哥舒明朗的脸色,林叔大惊失色:“公子脸色怎么这么不好!”
      没工夫与受了惊吓的众人磨嘴皮子,李天昊沉住气,周身另加了几分力道,四周的人寒毛倒竖慌乱避开,李天昊径直向内走,脚步早已乱得失了步调,咬牙收敛了戾气:“所有事待你们公子醒了再说!方妍!”
      一声令下,人已在百步之外。
      方妍得令,匆忙环视四周,不见游琴人影,不由得急起来,冲着庭院大喊:“游姑娘呢?”未待旁人回答便急急地嚷起来:“游琴你这个缺心眼的!快滚出来!这种时候你不出来要躲到哪里去!”
      “方妍方妍,你莫急,游姑娘早先时候就占了公子的卧房不肯出来,说什么必定有用得到她的地方。”
      如今看来,也确是如此了,答话人默想。
      方妍右手扶额,闭了眼,重重地叹口气,却总算放下心来,放下手掌指着周围的人忿忿:“走走,别以为现在没事做了。虹儿你们几个跟我去厨房煎药,你们几个去检查打斗中有没有什么受损的房屋,先补起来混个上午,还有林叔——”
      方妍嘴唇惨白的扫一眼面色看起来并不比她好到哪里的门房,似有深意,“公子房外的戒备还要你来劳心了,不是公子开口,千万别让无关的人闯进来。至于关押的那人,若确定于了物园无碍了,便请影子速来守卫。”
      话一说完,方妍拂袖匆匆离开。林叔望着方妍几个走远的背影,嘴中讷讷:总不至于连个伺候的丫头都不许进吧?终是没将疑问脱口,与诸人一道,各司其职去了。
      此时此刻,李天昊正一脚踹开哥舒明朗的房门。室内两人皆惊,惶惶然的看过去,却正好是一道雷劈下,本就富丽堂皇的室内被照得如同白昼,也把房门口狼狈的两人照得血色全无。
      游琴率先跳起来,捂着嘴不可置信:“哥、哥舒?!”
      李天盛还算镇定,袖手看李天昊把昏厥过去的哥舒明朗放置在榻上,还记得敲两下游琴的额头,提醒她别忘了贴身带的那些药物正是为了这个时辰。
      千言万语不过一句,救人要紧。
      游琴这才大梦初醒,霎时一个旋身飞至塌边,双指搭上哥舒明朗的脉门,倏然间面色铁青,二话不说掀开哥舒明朗半干的下袍,雪白的中裤上尽是淅淅沥沥的血迹,隐隐有止不住的趋势,顾不得其他,甩下那片衣袍就去解哥舒明朗的衣襟,嘴里念道:“王爷,麻烦您往帘后站站,李天昊,我要给哥舒明朗施针保胎。别一脸震惊的看着我,再看孩子都要化成血水了!”
      收回怒气,游琴又是一叹,头也不抬地说:“趁现在给他换上新的衣物,放心,不用顾虑我。另外——”她抬头看着李天昊,“施针会有些痛,你到时候镇住他。”
      李天昊略一迟疑,随即双手握拳,狠狠地点了头,尽管他从来不信,游琴口中的有些疼是有多疼!
      李天盛退到帘外,盯着帘中景象暗暗心惊。
      换衣声窸窸窣窣,燃香声断断续续,磨针声真真切切!
      “李天昊,你可一定要按住了!”
      “好!”李天昊绷紧了全身的力道,像是一只伺机而动的猎豹。
      游琴距他一臂,尽览他神情,忍不住开口:“没必要这么紧张,有我在还怕阎王来收?”
      李天昊睨她一眼,卸了几分力道:“尽量别太疼。”
      游琴横眼看他:“那是自然!”
      最后一层里衣也被除去,哥舒明朗的腰腹一览无余。
      玉白的一大块腰腹,本来是美得让人心神荡漾,现在却生出死白的青灰,那最让人揪心的地方,硬得好比林间磐石。
      游琴伸手摸了摸哥舒明朗的腰眼,又往上按了按,皱眉说:“肚子好硬。”
      李天昊不看也知她所言非虚,一路踏马飞驰过来,那偶尔宣泄出来的呻吟,难道不是因为疼至骨髓?
      李天昊想想都要落泪。
      为了孩子,哥舒明朗吃了那么多的苦头,先前的不算,就算今天这一遭,他身后流下的那些血,岂不像是拿着锋刀,一点一滴刮落下来的?
      可他不吭声,他就算吭声,也只会说:我不疼,不疼,顶多只是一点点。
      那自己都干了什么?!竟然忘了他那么严重的险情,听到风声就带着他骑快马去追人!带谁不好偏偏要把哥舒明朗带在身边!
      明朗啊,我宁愿你安安稳稳地呆在了物园,即使因为没能追悔父亲而让你愤恨,也不愿你这样受苦受疼……
      一滴泪骤然打在哥舒明朗的腰上。
      游琴全当没看见,捏着磨尖了的银针就往哥舒明朗腰上扎,一针两针的下去,血渐止住,哥舒明朗挣扎的动作也越大。
      “李天昊,按稳了!他虽然不清醒但是遇疼还是会反抗!”游琴再一次喝道。
      李天昊应一声,抱紧怀中人,细碎自语:“明朗别动,等会就好,然后你再醒来,我保证到时候一切都好好的……”
      “呜……”最后一针下去,哥舒明朗眉头一松,停止了挣扎。
      游琴猛然如醒,两腿一软,连针包都没拿住就直直跌坐在地上。
      李天昊立刻问道:“游琴,他现在如何?”
      游琴抬袖擦擦满头的汗,摇着头说:“无大碍了,只是他还醒不过来,而且我保的是胎,胎息稳住了,他却还疼,疼得深了,所以醒不过来。”
      “那……”李天昊的疑问还没出口,便被幽然插入的一个声音打断。
      “琴儿,你身上不是带着保命止疼的良药么?”李天盛掀帘走近。
      游琴咣当一个翻身从地上跳起来,掏出怀中玉瓶中的灵药就要往哥舒明朗嘴里塞,一只手恰在此时架住了她。
      游琴不解地抬眸:“我这灵药铁定管用,你想干嘛?不相信我不成?”
      李天昊轻轻摇了摇头,一手摸上哥舒明朗鬓边碎发,一手给他渡去源源不断的真气,眸里是从未有过的清明:“不可,明朗疼得昏厥,你这灵药一下去,他人不痛了舒服了,可能也就永远醒不过来了。”
      游琴正想辩驳,却听李天昊又道:“我娘便是这么去的。”
      游琴悚然,平常的死皮赖脸根本拿不出来,只好有些胆怯的回望一眼定北王。
      李天盛轻咳一声,显出几许踌躇的神色,望了游琴一眼,又盯上榻上紧靠的两人:“难道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李天昊苦笑不语,手上也不放开力道,神色依旧温柔。
      游琴无声冷笑,只怕再不想出办法,卧着的那人还没有性命之虞,一味输真气而不要命的那个痴儿倒要气竭而死了!心火上涌,想到什么就脱口而出:“怎么就不直接唤醒他?”
      两道目光齐齐射来,李天昊那道还算温和,定北王的无疑尽是责怪。她当唤醒一个昏厥之人是有这么容易的事么?!
      李天昊轻轻地阖眼,隔着尺寸的距离细看游琴,最终摇了摇头:“一路上我已试过无数种方法,明朗身体尚有反应,神智却难拉回来。”
      游琴咬着唇不说话,突然灵光一闪,急切地拉住李天盛的袖子:“叫我娘来!我娘一定有办法的!”
      李天盛制住她的动作:“琴儿你别糊涂了!你的医术跟游夫人如出一辙,甚至还要青出于蓝高她两分,就算叫她来了又有什么用?!”
      游琴的身子颓然一软,重又跌坐在地毯上喃喃自语:“难道真的束手无策?”
      李天昊不急不慌,弯唇说道:“没事的,我会一直护着他,等他疼过了,自然就醒来了。”
      游琴继续冷笑:“呵,等他醒来看你不死不活么?”
      李天昊与定北王都不再言语。
      冷汗涔涔的滴下来,李天昊感觉自己的眼前一阵一阵的黑,还好视线内的哥舒明朗仍毫发无伤的躺在他怀里,即便是他内力耗尽,明朗平安无事就行了——他内心不断地自我开解。
      游琴突然站起来踱了几步,一转身,尽是冷笑:“你倒是不敢让他冒险出半点差池,今天这险我就偏要闯一闯,既然你不敢让他吃我的药,那么尝试一下以痛止痛这种办法也未尝不可!”
      “琴儿!银针渡穴还不够疼么?!他不还是没醒来!”李天盛厉声喝止。
      游琴勾唇,一脸嘲讽:“那叫什么痛?真正的痛怕你们都没尝试过!”语未闭,扒开李天昊接近无力的手,飞快点了他的穴道,令他只能无力地瘫坐在塌边。
      “游琴!”李天昊眼里甚至要冒出火来,游琴丝毫不理会他,他只能一脸求助的望向李天盛,谁知堂堂的定北王竟然也只能一脸尴尬无能无力地别开了脸。
      游琴拔出哥舒明朗腰腹间的银针,将他的身体搬动至坐起,抬起左膝顶在他脊柱上以稳定身形,手掌比划了一下,找到几个重要的穴位,使出全身的力道,一下又一下的扣在上面。
      “呃……”哥舒明朗口中已有吟哦,游琴继续施力,一招比一招狠厉。
      这些招式打在背脊上,生生刺激着脆弱不堪的脊柱,比之先前,倒真可以算是痛入骨髓了。
      只是游琴还小,也撑不了多久他的重量,就在某一次施力之后,哥舒明朗身子晃了晃,劈头就要倒下,游琴吓得几乎魂飞魄散,手才伸出去,已有一道身影飞如光电,从前面拥住了哥舒明朗即将倒下的身体。
      李天昊冲破了穴道,在千钧一发的时刻,抱住了他。
      满室静寂,游琴与定北王面面相觑。游琴叹气,定北王摇头,眸子里说着“既然不能醒就让他好好歇着吧”。
      两人站至一处,游琴捏捏定北王的衣角,他会意,牵过少女的手准备离开,脚步才踏出去,便听到一缕气若游丝的声响。
      “天昊——”
      是哥舒明朗在念。
      游琴忽而热泪盈眶。
      他终于是醒来了。
      哥舒明朗的头仍嵌在李天昊怀里,李天昊用几近脱力的手轻抚他的后背,扶稳他的头颅与自己的额首相贴,倾身耳语:“明朗,你醒来了。”
      哥舒明朗回以淡淡一笑。
      “我就说我的法子是最好的!你们还都不信我呜呜呜呜……”游琴仿佛极喜悦的自我夸赞,话才说出口便去擦眼泪,却是越擦越多,最后止都止不住,扑在定北王怀里硬生生哭成了泪人。
      定北王拍拍她的脑袋。
      方妍的声音也在此时由远及近:“公子,药熬好了。”
      原来耗时两个时辰的安胎药也一并出炉了。
      室内几人相视而笑,李天昊握紧了哥舒明朗的手。
      这一夜终于过去。
      TBC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第三十五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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