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写童话般的结局》苏晨晓

1、1、

　　顾小梨第七次从三楼跳下来砸在海绵垫上，脑袋已经昏得不像是自己的，工作人员好不容易把她扶起来，她就听到徐导喊，“这回感觉对了，再来一条。”
　　一瞬间，她恨不得立马趴回去再往海绵垫上插块牌子上书“此人已死”！
　　丧气间，她恰看到韩紫坐在遮阴伞下有一搭没一搭地翻剧本，一手拿着电动小风扇，一手拿着冰淇林，姿态好不逍遥！顾小梨咬咬牙，心里冷哼，韩紫这像是来了例假不能拍这场跳楼戏的样子吗？
　　顾小梨沉着脸把目光从韩紫身上挪开，谁知就这一偏巧，撞上了方璟的视线，这厮怨气满脸，那厮目光如炬，顾小梨猝不及防地抖了一下，理好衣服转身上楼去准备她的第八跳。
　　“顾导，等一下。”
　　她才到二楼就听到身后有人喊。
　　“怎么了？”
　　“徐导说这场戏过了，换下一场。”场务传话。
　　“啊……哦。”顾小梨还有些茫然，但也管不了那么多，她巴不得这场戏赶紧过呢！
　　下楼的时候，她听场务又多嘴了一句，“刚刚方老师跟徐导一起看回放时说，上一条很到位了，徐导反复回看了一下，就说这条过了。”
　　“方老师？”顾小梨稍一怔。
　　原来是这样，方璟开口，徐导怎么着也得让三分薄面，能通融的，他也就不为难了。顾小梨深知徐导的脾性，也深知他对方璟的看重，只是让她讶异的是，方璟怎会去开这个口？

　　方璟出道的时候不过20岁，据说一开始是在地铁站里被星探发现的，后来出演了一部中韩合资的悲情连续剧，因为深情执着的出演而一举成名。顾小梨最初就是因为那部连续剧留意到他的，这么多年关注下来，她知道方璟一路走来并不容易，要知道在台湾这种遍地是艺人的环境下，要打入大陆发展还要完成偶像派到实力派的转型，中间耗费的血汗必定难以估量。
　　兴许正是因为一路都不容易，才磨得今日的他如此谦卑和善，总会为他人着想，这在圈内是有口皆碑的好名声。顾小梨对他暗暗感激。
　　正赶上假期，片场还在如火如荼地忙碌着，顾小梨就听场务说外围已经来了不少方璟的粉丝，正好眼下没她什么事，她便趁空去瞄了一眼，唯一能进片场的通道两旁已经围了不少年轻女孩，估摸着有三四十人的样子，保安正在那儿蹲守着，那些小粉丝倒是有别寻常的老实，三五成群规规矩矩地聊天交流，也不闹，只是这么大热的天儿，通道那块地方又毫无遮阴设备，那些女孩早已满头大汗，明明跟太阳底下站着很辛苦，她们却又都毫不在意似的。
　　这就是偶像的力量啊……顾小梨笑叹。转头抬手一挥叫来了场务，给他递了钱，吩咐他去附近搬几箱矿泉水过来分给那些小粉丝。天儿这么热，她担心那些小粉丝中暑，算是给方璟攒些人品吧。

　　今天没安排夜戏，傍晚收了摊子，剧组的人在徐导的招呼下一起去了郊区的餐馆吃饭。
　　早上砸了那么几次，顾小梨的脑袋晕了一下午，到晚上看到那满桌子色香各异的佳肴，反倒生出一阵恶心，碍于自己坐的这桌儿都是有分量的人，她也不敢轻易退场，只得强撑着赔笑喝酒，菜是一点没动，等到服务生把汤品端上桌并为他们分汤，她才拿勺子捞了口汤喝。
　　哪知不喝不要紧，这一口热汤下去和胃里的酒精骤地一顿搅，她忍着反胃，额头都冒出了虚汗，眼看桌上的人都忙着谈笑风生也留意不到她，她这才颤颤地离了席走出去。
　　本想在附近找个药店买药，哪知举目茫茫，是荒野一片，走出了一小段才发现，方圆一公里内她竟连户人家都看不到，刚刚跟着组里的车过来，她也没留意看路，这下倒好，荒郊野岭的上哪儿找药店去？无奈她只好又折回来，去服务台求助。
　　服务生来回倒腾了半天，最后还是没能给她找出点应急的药，连声抱歉。
　　“胃不舒服？”
　　身后的声音突然响起来，顾小梨觉得有些失真，那是很明显的台湾腔，剧组里又只有一个台湾人，不是方璟还能是谁？
　　顾小梨回头，尴尬一笑，“嗯，想出来买药的，可这边太偏僻了。”
　　他点点头，摸出手机开始打电话，顾小梨生怕自己打扰了他，寻思着先走一步，却听到那人正对着电话那端说：“佳佳，麻烦你把我胃药拿过来，嗯，我在大门，不我没事，先这样。”
　　顾小梨愣到他打完电话，才又听他说，“你等一下，佳佳会送药来。”
　　“谢谢，麻烦了。”她都没客气的退路了。
　　方璟笑，眼底泛着柔光，脸上满是明媚，“小意思，还要谢谢你照顾我的粉丝呢。”
　　“啊？”他怎么会知道？顾小梨僵了僵，“我自作主张了，但愿没有给您添麻烦。”
　　“不会，你这是帮我巩固我在粉丝心中的美好形象，怎么会麻烦？”
　　尽管他开着玩笑，顾小梨却仍然难以放松，总觉得这样的对话氛围太过虚幻。
　　“你好像很怕我？”
　　“呵，怎么会？只是不敢相信，以前都在荧幕里出现的人，现在就站在我面前跟我说话，不可思议。”顾小梨只觉他问得有些暧昧，只好打起了官腔。
　　“哇，副导演诶，你以后要见的大腕会更多，我这种级别的你就撑不住了，以后自己执导了，跟艺人讲戏你不得更紧张？”
　　顾小梨正犹豫着该怎么接话，就恰好看到方璟的助理佳佳神色匆忙地跑来，手里还拿着一杯水和一盒药，顿时松了口气。
　　“方老师，您要的药，我刚找服务生倒了杯温水，耽误了一下。是……”
　　“不是我，给顾导。”方璟扬着下巴指了指顾小梨。
　　“顾导，这是普通便药，您看着先吃点应急，要是不合适，我重新去帮您买。”佳佳冲顾小梨笑笑，很热情，也很周到。
　　“谢谢。”顾小梨接过药瞥了一眼，方璟吃这个？那得是老胃病了吧。她扒拉出来两片服了水吞下，又对佳佳说，“吃这个就行，附近可能没药店，你别忙活，没大碍的。”
　　“那我先回去了。”佳佳拿回杯子和药，识趣地走了。

　　剩下那两个人，单单在大厅里站着，也没交谈，方璟没有要走的意思，顾小梨反而不合适撂下他自己走，就这么沉默着，气氛十分诡异。顾小梨忽然庆幸，这是在郊区隐秘的高级餐馆，平日里服务生们大概也见惯了达官显贵，对于方璟这样的艺人，他们也只是偶尔侧目，没有十分惊奇。
　　“好些了吗？要不要出去透透气？”方璟眉目带笑。
　　顾小梨愣了好一会儿才点点头，脚下已经不由自主跟着他走。
　　郊区的晚风很是清爽，尽管气温仍是居高不下，但有风过，多少拂去了几分炎夏的浮躁。
　　“你怎么会想到做导演？女导演，很少，也很难。”
　　话题转得太快，顾小梨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忖了片刻才答，“我是戏痴，但先天条件不足，成不了演员，就只好为别人编造故事。”
　　“怎么会，你完全有当演员的资本。”方璟夸张地笑了一下，“编故事……那怎么没选择编剧？”
　　顾小梨不自然地扯了扯嘴角，“以前觉得导演更有话语权吧，我不喜欢拍悲剧，后来入行了才知道，其实都是身不由己。”
　　“哈，这种观点也太悲观了。外界都说娱乐圈是个大染缸，算起来我也泡了十年有余，现在觉得，皮肉上了色倒是无所谓，反正百年之后也都风化腐蚀，骨头不被侵染就好，凡事看开些。”
　　一开始顾小梨还听得一头雾水，听到最后一句才忽然顿悟，原来如此，他是安慰她替身的事。他的宽解来得迂回反转，却丝毫没有生硬刻意的感觉，让人听起来很舒服。
　　替身的事，她也就是当时气了一下，也没多放在心上，韩紫本来一直坚持说不用替身的，临了才说她来了例假，谁都不好强迫她，找替身也来不及了，全剧组上下只有顾小梨的身材身高和韩紫相称，也就只能她顶上。至于韩紫究竟是存心的，还是无意的，都已经不再重要，跳都跳了。
　　顾小梨晃神了半天，最后才说，“明白了，谢谢。”
　　方璟轻轻搭了搭她的肩，柔声道，“加油。”
　　之后回到酒店，顾小梨坐在床上呆了半天，耳边还一直回响着方璟那句轻如耳语的加油，周身发麻，心也老实不下来，好像全身余电，无处消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