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猫纪事》不晓得

4、困仙台

　　生日特别篇—三

　　今年给自己的生日礼物---上万字。

　　明年是要去献血，不知道谁会陪我一起去。

　　闪着亮光的明星高远的散布在漆黑的天宇之上，宛如一双双深不可测的冰冷眼睛。它们深邃智慧的俯视着整个三界，静默着看着众生的生离死别，悲欢离合。

　　多么可笑呵，那些还在滚滚红尘中苦苦挣扎，为各自渺小到不值一提的命运而痛彻心肺的卑微灵魂们。他们把自己的“障”，把自己的七情六欲放大到无以复加，然后自以为每个细小念头的辗转变化都瑰丽壮烈到天崩地裂。可是洪荒苍茫，事实上，这些影响他们致深致远的心理活动，连同其脆弱的生命，都短暂如同流云，微小如同尘埃，他们的出现和消失，投射到六合浩渺的背景之上，只不过是一个淡薄的影子，微风吹过，便什么都不见了。

　　无情无义，无喜无悲，无痴无狂，无怒无忧，无始无终，无古无今，无穷无尽。什么文明，什么生命，什么灾祸，什么苦难，什么荣辱，什么承诺，什么功绩都是虚幻缥缈的。唯独银河的灿烂夺目，能量的风生水起，阴阳五行的相生相克，规律的不可违背，运动矛盾的巧妙平衡才是唯一伟大永恒的真理。时间和空间汇聚成一个点，一切镜花水月皆自里生，又最终尽数湮没于无痕。这才是最终极的快乐。同样，这种至上的真理却远远超过了人的理解层次，它们属于更高级的次元。

　　而那些在仙道上上下求索的修道之人，不过是终其一生来触碰真理几经折射映在我们次元上的影子的卑微生物罢了。

　　修道讲究辟谷、讲究出世，欲成大器者还必须摒弃六根烟火，严守心法清修，通过无为而为达到大隐于市的效果。其过程之艰苦难绝，世人实乃难测一、二。并且在参破悟透的过程之中，极其容易偏入歧途，万念如灰，失去心明，魂魄期期无所附依，最终绝望陷入心魔不能自拔，自我毁灭以求解脱。

　　数亿年来，无数最优秀，最有慧根的仙人都在追求至上的过程中迷失清明。他们的心，可以笑看俗事的荣辱大事，却无法承受看破一切的寂然。这些饱含勇气与信念的青春生命，在踏入真理圣殿最下层的一节台阶时，因为无法承载那些神圣的，状若无物又重逾千斤的光辉而自杀，而疯癫。

　　其中种种滋味，似傻如狂，又是旁人无法代诉皮毛的。

　　据上界史书《漫渺录》和《道传》记载，后来我主慈悲，怜悯其求道之心，一位刚刚悟成正果的大智者终启唇轻叹一声。于是“气息化作神力，殉道者魂魄本因失其根本，轮回不入，天地不容，然以此而安，化而为花，遂浮云而长，故人尽唤之‘安息木’。殉道者之灵方有所依。”

　　又言亿年前，当时的上界之王（性别：女= =+）与星宿司相爱，两人结为伉俪。“奈何天意弄人，星宿司悟力超凡，道行日益高绝，王不能及。千年之后，星宿司决绝入道，弃妻离职以求断绝。是时，上界措手不及，星辰离乱，偏离轨迹，三界天灾人祸横生，鬼怪秽物不断，险成大劫。王悲痛不能自己，炼五色彩石补天方平事端。自此，星宿司一职皆由气质非常然慧根平庸者担当。”

　　据《曼妙录.创始》记载，那位当年道行心智远远领先天下人，风华绝代的星宿司在毅然求道后并没有如愿以偿破了最后的“障”。并且仅仅在三百年后等着他的第一个“障”到来时，他向来无懈可击的坚定就被冲击得七零八落。巨大的绝望和茫然轻易击败了他，在一个飘着大雪的清晨，冥王派人送来了他依旧美丽不可侵犯的尸体---他的胸口上，赫然插着他经常使用的冰仞。

　　美丽的天界之王是在瞬间苍老的，她那满头曾无数次被他温柔挽起的乌黑色长发一夜之间变的灰白。但她毕竟还是上界贤明的王，她没有忘记自己心爱人所犯的不负责任的错误---以不可置信的自制力，王冷静迅速地传位继承人，然后穷尽心力在当年他们共同生活过的星宿宫凭空造成一座上达苍穹的困仙台，如同一根贯穿上界的宏伟石柱，每个毁灭了的求道者的名字尽数刻在上面。然后，这位一生经历过青春甜蜜，也经历了无比苦难痛苦的上界历史上唯一的女王，拥抱着曾经的幸福，心力交瘁的死在昔日恋人的名字之下，她的身下，成为花海的安息木静静盛开着，红如鲜血。

　　传说这个最终亲自褪下华丽皇冠，成为普通女子的人在临死前喃喃说出这样的话——“……其实，在他百年前那么任性的转身离去，弃天下苍生不顾，一心想获得太上无情的境界的时候，我就知道会有今天……真正的得道之人，虽平却慈，断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话音未落，便成幻影。

　　时至今日，当年的人全都随着生老病死的铁律步入轮回，世道几经变幻，早已物是人非。唯独这记录了王悲壮爱情的困仙台始终屹立在上界的星宿宫后园中，以它苍老坚实的身躯记录见证着无数前仆后继殉道者的最后归宿。

　　浮世沉浮，谁主沉浮？亿年的光阴白驹过隙，这块困仙台石质的柱体上刻上了更多更多的名字。新名字浮现上来，老名字就往上推，那位终究没有到达上层的星宿司的名字，早就高耸入云，再看不见。连同那段惊心动魄的历史，在时间的长河里不可违抗的淡去，仅仅化作几张泛黄的纸片，游荡在青史之中，供人凭吊唏嘘。

　　和困仙台一样，那座盘踞在上界最高层的星宿宫也依旧牢牢占据着三界的至高位置。只是它的主人，随着理解星宿司的替换，随着星宿司权杖，一同落到了白羊宫一族的季字辈的慕手中。

　　自从醉猫在百年前领罚打成兽形，奄奄一息之际被慕所救带回星宿宫之后，它不止一次的陪伴慕来到困仙台安静缅怀那些殉道的勇者。星宿宫人迹罕至，醉猫也是因这机缘巧合，亲眼看到了它很可能一生也看不到的神奇景色。它永远记得第一次看见困仙台时的震撼——

　　隐隐流动暗彩的苍穹之下，一堵巨大的石柱黑如泼墨，陡然高耸。石柱高耸入云，在神鸟仙人都无法到达的高度上，云雾围绕石柱萦绕成困仙台特有的巍然的庄严。这突兀的，仿佛扎根于土壤血肉骨髓的困仙台充斥你的视野，压迫你的神经，冷冷散发出一股和苍天对视的决绝与哀怨，令人窒息。困仙台的石壁上，无数触目惊心的名字密密麻麻沉淀出历史的厚度，石台底座的周围，一望无际的安息木开着永不凋零的鲜红花朵，怒放得惊心动魄，仿佛无数鲜活的灵魂正在守望这片沉睡中的三界世界，用他们静谧的眼睛，默默看着土地上多少旅人过客的风雨人生。在这壮美花海的边缘，偶尔夹杂几星惨绿，如同天尽头。

　　面对此时此景，即使是一向面无表情慕，也有几分动容。他临空从安息木上方掠到困仙台前，立在半空，伸手抚过寸寸粗造的石面，目光沉静。醉猫知道，他在缅怀那些安息的魂灵，缅怀那个美丽贤明的女王。

　　上界的风呼啸而过吹过一人一猫。慕紫色的长发扬起，紫发下的脸庞却是柔和刚毅，肃穆而不悲哀的，在这个苍茫空旷的特殊地点散发出神圣奇异的美丽---就如同，亿年来历届星宿司在此刻与他一体，怀着异中有同的心情，在时间的瀚海里为他们的那个前辈惋惜嗟叹。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然后醉猫记得慕这样说：“她很了不起。”

　　“在痛苦到来的时候，她独自背负一切不幸，咬牙安排好所有，然后一个人退到角落，释放所有愤怒和痛苦。她手中握着那样无上的法杖，却没有借着它疯狂发泄，把周围的一切卷入她的苦痛。”

　　“当时的人必定都在感谢上苍赐给他们这样一位仁厚伟大的王，因为她和她的丈夫不同，这个个人的悲剧才没有成为整个上界的悲剧。时至今日，当我触碰困仙台的时候，依然可以感觉她内心深处的不甘与叛逆。”

　　当年的醉猫一脸死相的立在花海那头，眼睛里是厚厚一层冷漠的冰霜。但是听见慕这样说，心里也不禁为彼此想法的雷同而惊异。它当然明白慕在说谁，事实上，就在几年前它也曾和另外一个人说过几乎一样的话——史书记载，那位王在幼年的时候就气度不凡，敢为人先，几次语出惊人。后来和星宿司平定天下，期间更是险招迭出，剑走偏锋。加上星宿司天资过人，尤其擅长数招其发，两人联手纵横三界，奠定了上界的霸主地位，从而构成了不再互相争斗的平衡的局面。这次和平持续了万年，在那个时代实属罕见的长。后来几次动荡，最终进入了如今这个三界平等互不干涉的时代——可是那个人完全不能明白它的意思，他喜欢的是当时另外一个残忍凌厉的军事奇才——总是这样，永远这样，他们两个，始终不是同一类人。

　　醉猫看着慕虽然有痛楚但隐隐透着刚强的绿眼睛，感到安心——和它的劫难几乎同时，慕和“那个人”之间的变故已经是三界人人尽知的悲剧。恐怕那时慕救下它，也是基于一份同病相怜罢？

　　如今慕都在尽力走出来，自己又怎么可以再一味自怨自艾？瞬间，醉猫眼里的冰雪有了一丝裂痕。

　　而之后长达百年的时光之中，这两个人果真沿着当初定下的无声的默契约定，一步步走出各自过往，流年之中不露痕迹互相支撑救赎过的灵魂走得比谁都近。

　　本是如此。也应如此。

　　可是自从前几日那个叫红的少女突然闯入星宿宫之后，醉猫明显感到了慕的刻意疏远。

　　比如说，一向讨厌与人过分亲近的慕明明对红的咄咄逼人爱理不理，一见它来了，就会马上对红殷勤起来。

　　又比如说，明明之前对它知无不言的慕，如今却欺负它无法开口说话般的，装作糊涂。

　　再比如说，不知道为什么，慕总是刻意疏远它，几乎不让它有与他们两个共处一室的机会。

　　是……嫌它碍事吗？没关系，醉猫一向讨厌多管闲事。它不是从来只是一只安分守己，浑浑噩噩，但求一生逍遥自在的纯良的小猫吗？

　　死相要来的温柔，猫是不会稀罕的。

　　没关系，它可以一如既往的，继续它的醉，它的无所谓。（犀犀砣啊，有没有觉得这句话分外耳熟呢？）

　　可是，为什么这几天它的心情会没理由的低落，跑到困仙台来，想着红至少没来过这里呢？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它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原谅我，实在没词了….= ，=|||）

　　醉猫几乎是恼羞成怒的，“喵！”了一声。安静了几秒，同样的叫声因为声调不同又成了一声惊呼：“喵！！”

　　被自己的恼怒吓到，醉猫就像被人踩到了猫尾巴，落荒而逃。它的身后，困仙台下的花海依旧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