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第十章 ...
-
“已是酉时三刻了,皇上,该准备准备去淑江了,积莲方丈已经在来鹤楼备好了河灯,百官也已在那候着了。”云檀向正在书架上翻翻找找的皇上躬请,言语间颇感无奈。
皇上一觉便睡到了中午,细嚼慢咽吃完斋饭,契商走得快些,都已经绕城一周回来了。皇上不慌不忙打量了相府一番,便就着云檀的书房看起了书。而契商在书房前的院中逗弄池中锦鲤,竟然让云檀有种父慈子孝其乐融融的感觉。
“左相这院子倒是别致,方才回廊那边的小溪竟被引到书房中,拉些盆景点缀,复又流到屋外自成一派山水,在室中读书也可听见流水潺潺,真是有趣。”云澜道。
“皇上过奖。臣本就热爱山水,这也算是融山水于我心。只是屋中因此而潮湿许多,还要担心书霉变,需要常常晾晒,倒是麻烦。”云檀随在屋里,受命研墨。
“那便走吧”,云澜伸展伸展双臂道,又看看周围:“绝渊呢?”。
云檀回道:“正在老柳丈人那里学习煮茶的手艺。”
“嗯,也好,今早喝的碧落茶比以往的都更有滋味,想必煮茶师傅手艺非凡。绝渊若将这门技术学到手,这世上便又多一个能替朕煮茶的人——咱们且去吧,让他慢慢学。”云澜若有所思,向门外去。
.
放完河灯回来已是夜里,云檀洗漱完毕正在读书,书房的门被人敲响了。
“左丞相。”“绝渊公子。”云檀开门,见门口站的是绝渊,两人皆微微一拜。
“今日在贵府叨扰,多谢丞相款待,绝渊无以为报。”绝渊深揖道谢。
云檀只当这话说得过分了些,道:“都是为皇上尽心尽力,何来叨扰之说。公子的茶术习好了么?”
“多谢丞相关心,已经学得八九不离十了。”
“那就好。眼下天色已晚,你回右丞相府未免太麻烦,不如在这儿暂住一晚,明早再走,如何?”
绝渊道:“那就打扰大人了。”
云檀点点头道:“不碍事的,府中人少本也冷清,多个客人倒是有分热闹。我去给你安排厢房。”
话已至此,云檀走出书房准备去找管家,绝渊站在原地,忽然道:“听说丞相早年是九御人吗。”
“幼年时确实在那里生活过,但日子不长。祖上来自云沧,因云梦之难流落九御。”
“每年今日,九御家家户户都是要放天灯的,不知左丞知不知道?”
听不出绝渊这番话用意何在,云檀道:“知道,小时也曾放过。”
“在下方才在前廊假山边放了一只河灯,左丞可看见了?”绝渊语气仍然平淡,似话家常,但却让云檀瞳孔一缩,不知如何作答。
“绝渊公子也是九御人士?”
“与那里那位……乃是同乡。”绝渊面貌敛于阴影,手却指向书房之中。
烛火幽微,流水潺潺,指尖的那一面墙上,空空如也。
不等云檀反应,绝渊又道:“绝渊无意冒犯丞相,也绝非出卖他人求取名利之辈,只望丞相成全在下不情之请。”
“你便是行了出卖之事也未必能得到什么好处……有什么资格要我成全你?”
两人都明白墙的那一面有什么,擅自讨价还价,于谁都没有好处。
“也对,丞相于国有功——况且”,“右相大人也站在你这边”,绝渊胸前的锦服光彩闪烁,声音却仍然平淡:“丞相纵是菩萨心肠,又能困一只猛虎多久?”
“不如……能多久便多久?”
绝渊一手轻抚上脸,喃喃道:“那,在下也送与丞相一个把柄,丞相可否考虑考虑在下请求?”
那层五官再平凡不过的面皮随着绝渊指尖自发际缓缓分离,待完全剥落,竟见一张令人惊叹的容颜,眉若远山,目若星辰。
瞬间仿佛脱胎换骨一般的绝渊双唇开合,说出了愿望。
云檀微微一笑,些许讶然些许了然道:“这点小事,便是让你实现也无妨。”
.
“整日倒弄这些药草,干脆来生变作他们中一员,如何。”云檀踏入老柳的小院,浓浓的药香立刻包围了全身。
“老头我也正有此意,哈哈。”老柳自铺满药草的地上站起,待看清进来的是自家左丞和一个其貌不扬的男子后爽朗道。
“我来看看给那人熬的药,还请丈人带路。”
绝渊跟着云檀随老柳走进熬药的小屋,烟气缭绕,正有一罐在火上烧着,老柳看着云檀二人靠近药罐,忽然道:“老头我还要晒药,你们随意。”便转身出去了,留云檀和绝渊两人在屋里。
“老柳还是这样……”云檀浅叹一声,自怀中摸出个小纸包,抖落些粉末在滚沸的药中。
“丞相放的是什么?”
“式微草。”
绝渊疑惑:“有何用处?”
“减弱药性——看样子老柳早就知道我在药中放这东西了”,云檀看看屋外忙活着的老柳——熬药送药时他几乎从来不许别人靠近汤药,云檀也从不过问,但每每云檀要在药中加些东西,他便借口离开,甩手不管。这也可算一种默契,因为云檀虽常做这种私自加料的事,却未曾药杀过人,也不违老柳医德,至于放的东西具体有何效用,老柳闻闻药味便明白了,无需来问他。
“丞相就不怕减弱了药性,他保不住命么?”绝渊道。
云檀反问道:“想必你已见过他了?”
“未曾,只是在墙外听到了他声音。”
云檀定睛看看绝渊,又开口道:“破我丞相府不准用武之例。”
绝渊笑笑:“丞相藏匿东西的技术非常人能比,小人若不用些手段,怎能破解其中玄机。”
“我不打算让他死,但他若太早恢复,也定会惹出事端,倒不如暂且如此,静观其变。”云檀道。
“丞相此举倒不失稳健。”
“破我规矩不能不受罚”,云檀自怀中拿出个小瓶,倒一粒药丸在手心,对绝渊道:“把这个吃了,我便让你去。”
绝渊拿去药丸便一口吞下:“对了,在下的易容面皮需每日一换,去了以后只怕……”
偏头想了想,云檀自一旁的架子找了一会儿,扯来一把不知名的药草塞给绝渊,道:“捻成一根在他房里烧尽,不是难事吧?”
收下药草,绝渊道:“还望云丞相小心契右丞,他已经有所——。”
“不然也不会让皇上来我这里休息,不是么?”看着“察觉”二字徒有口型而无声音的绝渊,云檀悠悠道。
.
.
.
.
熟悉的方寸之地,亦是死里逃生后的落脚之处,再次站在这里,圳宣不由浅笑——这里果真如右丞相所说,别有洞天。要不是云左丞带路,他恐怕也看不出这偌大的左丞相府中竟然以仅墙为隔分出了一个小小的院落,无门无窗,隐藏于书房和前廊之间。
“吴公子?”
圳宣回头,只能看到模糊的身影,不过单凭声音也可判断,是阿虎奉茶来了。
“就是这小子”,契商翘着二郎腿在云檀身边的石凳上坐下,一手抱臂一手指向阿虎对云檀道:“你府中的侍从我一只手就数的过来,这小子却不常见……他是做什么的?”
阿虎装作没听到契商的话,将茶盘放在石桌上,先端一杯茶放在云檀面前,转而端着另一杯朝溪流边的圳宣走了过去。
“吴公子,许久不见……你脸色怎么一点也没好转。”阿虎道。
圳宣笑笑:“底子太弱,康复自然慢,但是已有些起色了,不必担心。”
“听老柳说你被抓走了……”,阿虎斜眼看看身后的契商,又道:“他们没有难为你吧?”
“各为其主,无可指摘。”圳宣微笑着摇摇头,接过茶杯,又走回石桌边。
“整整三月视我如空气,要不是我升迁册封的事你莫不是要一辈子不待见我?”契商正对云檀抱怨道。
“你提防我。”云檀抿了一口茶,不看契商。
“你不是也提防着我么?”契商反击。
“若事事都与你说了,两看久了难免厌倦,反正我不会做有损云沧利益的事,你又何必管那么多。”
契商面色愈阴,圳宣适时站到两人面前,道:“右丞大人对九昭网开一面,免去九昭血流成河的命运,在下无以为报;左丞大人对在下有救命之恩,在下也铭记于心。两位丞相乃是瀚帝左膀右臂,力扛云沧太平之世,若因在下反目,在下的罪过可就大了。”
原本八字不合的两人此时却如老夫老妻一般节奏同步地向圳宣微微一笑:“将军/公子多虑了,你若能尽早康复,我等心血就不算白费了。”
话尾,契商又补了一句:“对了,我现在已是契卿侯,不是右丞相了。哎呀,忽然有些饿了,不如在左相府吃了午饭和晚饭再走吧?”
.
相府正厅,晚膳已经上桌,契商坐在上位,看看周围道:“绝渊呢?刚才就没见他人。”
云檀道:“去找老柳了,说是再讨些霜水。我已让管家去请了。”
话音未落众人便见绝渊自后堂与管家一道走来,手中抱着个罐子道:“劳烦诸位久等。”
云檀和契商又是很配合地轻轻颔首,圳宣也点点头,大家纷纷动了筷子。契商对管家道:“给吴公子分出来些清淡的菜,他眼睛不好,看不清东西。”
“眼睛还没好吗?”云檀向圳宣道,手中开始夹菜给绝渊。
“只能看见些模糊的光影。”
“如此说来老柳的药失效了?”
听出云檀的一丝不满,圳宣忙道:“这眼睛暂时也影响不了我起居,看书也不算太费力——”
“将军已经答应出仕,难道不知道在朝堂上目光精明何等重要?”契商打断道。
圳宣这才反应过来,道:“是我疏忽,一时忘了。”
本就是不得已而为之,如何能上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