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叶梧桐半庭沙》白小柏

4、古代的第一天（3）

　　这时，只听宫门外有人传饭，一个婢女去开了门，只听送饭的那宫人又说：“中山王原来在这儿，晚膳已经给您送去桐阳宫了，奴才这就派人取去。”
　　“罢了罢了，不拘什么我就在这儿吃些也是一样，省得麻烦，”他浓眉微微一皱，声音似有几分不耐烦，手却依旧握着我的没有松开。
　　中山王，凤凰，他就是那个桐儿舍了性命也要救起的人，难怪……
　　我只呆呆地凝视着他，从他清澈的眼眸中看到自己的影子，像一片落叶轻飘飘地浮在潭水中央，沉浮其间，心神也随着他的眼波荡啊荡，转啊转，无所依傍……
　　那宫人退下，婢女将捧盒拿进屋，将汤菜碗箸一一摆放桌上，饭菜的香气便在屋内肆意地弥漫开来，我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噜一声，再也顾不得垂涎眼前的花样美男，嗅着空气中许久未闻的饭香，难以自持。现在才知道在美食面前，再惊天地泣鬼神的帅哥都是浮云。
　　此时，还是更相信那句老话，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况且细算一下，我大概有一千多年没有吃饭了。
　　当然，我一副饿死鬼的穷酸相尽收入他的眼底，他眸中乌玉一晃，笑道∶“桐儿想必是饿了，本王先来试菜，看看合不合桐儿的胃口。”
　　“不用……”“麻烦”两个字还没说出口，他已经起身撩帐，走到桌前，将袍子一撩，席地而坐，婢女忙将碗箸置于他面前，又有人将几样爱吃的拣入他的碗碟。一时地上的人都顾着伺候王爷用膳，全然忘记床上还有一个人眼巴巴的望着。我挣扎着探起上身，只觉得脑袋一阵阵眩晕，恨不能蹦下床扑到那一桌子香气扑鼻的美味上。
　　只见他手起箸落，不急不徐地挑起小菜送入嘴中，细品，眉尖一蹙，又拿起汤匙喝了口羹，眉心又蹙的更紧。
　　我颤颤巍巍地伸出一只手，有气无力地道：“不拘什么，随便，随便吃点什么都行。”潜台词则是：别显摆你的眉毛了，老娘快要饿死了！
　　忽然听见“啪”地一声，碗筷重重地落于桌上，下一秒几个婢女已经齐刷刷地跪于地上，我也吓得缩回手去。
　　他一脸愠怒，“哼，这帮奴才平时惯的越发骄纵，只拿这种饭菜来搪塞主子？”
　　见王爷发怒，满屋的人均诚惶诚恐低头，大气不敢喘一声，空气立时变得压抑。想到这些人因我而无端受责，反而有些过不去，刚说了句：“不拘什么……”就听一个清脆的声音说：“奴才们不敢糊弄主子，只是太医叮嘱过若是姑娘醒了，切忌荤腥大补，一则恐怕与服用的汤药相冲相克，二则太过油腻，恐脾胃阴阳失和，内滞伤身，需用清淡饮食慢慢调理才好。”
　　我转头一瞧原来是先前打络子的那个婢女，她跪在床榻前，低眉顺眼，声色不溢于言表，声音不疾不缓，稳妥地回话。
　　中山□□眸移向她，冷笑，“我不知什么内滞，只知道这样的饭菜食之乏味，连本王都难以下咽，何况病中之人？”
　　“只是太医嘱咐……”
　　“太医，太医，他倒像是你们正经八百的主子！”中山王发怒，一甩手站起身来，宽大的袍袖将碗筷带到了地板上，哐啷一声脆响，婢女忙噤声不敢多言，低头跪在那里。
　　我看得心惊肉跳，心想这小正太看起来貌美如花，脾气也太暴躁了点吧，此时的他俨然化身一朵浑身带刺的玫瑰。
　　心里不停地告诫自己，只可远观，只可远观……
　　等他再坐近身旁，脸上却看不出一丝愠色，樱花般的唇角轻勾，恍如春风拂过百花枝头，又不禁心神恍惚，“桐儿，我们走。”
　　我还在恍惚，“去哪里？”
　　“当然是回桐阳宫，走，带你吃好吃的去，”他嬉笑道。
　　“吃个饭而已，不用那么麻烦吧……”我还未说完，他已不由分说将我从床上打横抱起，我心中一惊，双手忙勾住他的脖子，对上那两泓泛着玉泽的秋波，只觉得怀里有数只小鹿乱撞，突突地直跳。他展颜一笑，便抱着我向宫外走去。
　　挂在他的胸前，悠悠晃晃，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居然如此轻盈，被一个不足十岁的小孩抱在怀里丝毫不感压力。
　　刚出宫门，恰碰上长安君一行人袅袅挪挪地往这边走，差点撞了个满怀。长安君不妨往后一退，幸好被身后的婢女扶住，抬头见是我们，定下神来，道：“凤凰？桐儿脚伤未痊愈，你这要带她去哪里？”又看向我道：“越发没规矩了，在中山王身上成何体统，还不快下来。”
　　我看她美眸含嗔，又见众人目光皆盯着我，脸上不由地发热，急忙要从他怀中下来，没想他揽住我腰的手臂又紧了几分。
　　中山王笑道：“正要带桐儿回去，可巧就碰见姨母了。”
　　“那也不急在这一时，”长安君见他满脸汗珠，隐忍不住笑道，“即便要回去，也等人抬了轿撵随你去，这黑灯瞎火的，万一磕着碰着了，我可脱不了干系。”
　　“不劳姨母费心，我走路稳的很，”说完抬脚便走，只听长安君在身后急得直喊“小心点”，又忙叫人跟着。
　　他走的脚下生风，渐渐将其他的人远远的落在后头，耳边有风声掠过，四周的殿檐铁马丁当作响，敲碎了静谧深沉的夜色。月光如水倾泻在琉璃瓦片上，如璀璨的星子荡漾在粼粼的碧波间。两旁的石座宫灯照着脚下的石板路，绵延无尽地伸向远方，宛若一条蜿蜒曲折的长河，而我正像是河里的一粒细沙，不知道要随波漂向何方……
　　夜风渐起，单薄的衣衫贴在肌肤上却有一片凉意，我不由自主地靠近他的怀里，感受着他胸口的暖意和结实的心跳，心莫名地安定下来，听见他在耳旁说道：“别怕……”
　　桐阳宫离着并不远，一盅茶的工夫便到了，未进门先闻得满腹馨香，只见满庭树木葱郁，花团锦簇，借着泼洒的琉璃月色穿过一条抄手游廊，看见一座华阁隐隐地立于浓荫华盖间，想必便是这位小王爷的幽所了。
　　几个小丫头正蹲在门口扔石子玩，见王爷回来忙起身打起帘子，其中一个长得古灵精怪的说道：“爷总算回来了，早见着其他王爷从猎场回寝宫，独不见咱们爷，派人一打听才知道是给人耽搁住了，”说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朝我脸上一瞅，又道，“桐儿姑娘病了这几日，倒瞧着脸上红晕的很，”说完忍不住握住了嘴。
　　我这才感觉到自己的脸颊一直发烫，又抬头见头顶的那双星眸正盯着我笑，不觉地尴尬万分，冲她嘿嘿一笑，道：“夜风，夜风吹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