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叶梧桐半庭沙》白小柏

18、针锋相对

　　我忙收回了目光，心还在不受控制地猛跳，难道他在殿外就已经发现我是冒充的？只是碍于慕容泓没有当场拆穿？可是，刚才他看我的目光仿佛淬了寒冰一般，倒像跟我莫大的仇恨似的。如果眼神可以用来杀人，刚才的我已经被乱箭穿心了。
　　一个念头在脑中急驰过，全身一抖，莫非是慕容宝告了我的状？
　　耳边突然又响起那个阴气极重的声音：你给我记着……
　　原来是把他英明神武的爹给搬出来了，慕容豆豆果然有志气。
　　虽然不忿，还是有些后怕。我颤颤地抬头，眼角斜斜地瞟向慕容垂的所在，见他与慕容恪等人推盏敬酒，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举手投足前流露出一股淡然洒脱而不失内敛的儒将气质，浑然不似刚才那般冷酷无情。一霎那，我甚至有些怀疑方才是自己看错了。
　　这时他忽然转向这边，恰与我四目相对，脸上那抹笑意未来及收回，冻在了那里。我赶忙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朵无比明媚的笑容，赤裸裸的献媚讨好啊，连我都忍不住要鄙视自己了。
　　他面无表情地扫了我一眼，便将眼光移开，看向了别处。我自讨了个没趣，放松下两颊紧张的肌肉，心里哀叹，这招主动示好都没用，看来只能听天由命了。
　　悻悻地低着脑袋，也再没勇气朝那个方向看。
　　酒水已经上了几巡，席间高谈阔论声不绝于耳。此时的我站了半日，肚子早就饿了，只盯着面前一盘盘的珍肴异馔咽口水，之前的那些疑惑烦恼早被抛于脑后。肚子很没出息的“咕噜”了一声，还好被铺天席地的管乐声遮掩，没人发现。
　　我的眼睛随着慕容泓手中的筷著抬起，落下，再抬起……只盼着宴会能快点结束，才能回缀玉阁饱餐了一顿。
　　此时又一支舞毕，乐声嘎然而止，殿内的喧闹声渐渐落下。小皇帝已微斜了身子，露出了几分醉态，高声道：“朕许久没像今日这般开怀畅饮，皇叔在外征战多年，朕甚微挂怀，今日终于得见，定要喝个痛快，”又擎起桌上的羽斛，道，“来，朕再敬皇叔及诸位将军一杯！”说完仰头，干尽斛中酒。
　　“谢皇上隆恩！”慕容恪及众人同声道，纷纷双手端起酒喝干。
　　小皇帝放下斛，笑着道：“有皇叔这个常胜将军在，朕这个皇帝做得也舒心。相信不久的将来，皇叔的军队便可踏平中原诸地，完成我父皇生前未竟的宏图伟业。”
　　慕容恪笑道∶“此次出征大捷，诸位将军功不可没，臣实在不敢独揽此功劳。况且臣年事已高，不知能活的过几日，即使有心为国效劳，也只怕无力为之啊……”
　　话音未落，席间便起了一片议论，疑惶和不安在众大臣之间传递，蔓延。
　　小皇帝听了，更是着急，“皇叔身体康健，何出此言。目前氐秦和东晋还没有消灭，一统天下的大任还未完成，所谓健善者应善始善终，皇叔更应保重贵体，才是大燕子民的福泽所在。”
　　慕容恪道：“皇上这话可是折杀老臣了。臣与太傅太师三人每聊起当年先皇托孤之事，便感慨万分，生怕辜负了先皇的嘱托。所幸皇帝已长大成人，又广纳善言，政通人和，此乃大燕之幸事。且朝中贤才兼备的人比比皆是，是时候把机会让给年轻一辈，我们这几个老骨头也该享几日清福了。”
　　慕容恪说话时，我下意识地移眸向坐在他对面的那两人脸上，只见慕容评那张瘦薄的脸上一直挂着笑，不置一言，只时而微微颔首表示赞同，而慕舆根则紧紧抿着嘴，脸色似乎比之前更加难看。
　　皇帝看了一眼慕容冲，慕容泓这边，笑道：“皇叔说笑了，虽然自古英雄出少年，但几个皇弟年纪还小，还需皇叔等人的提携才能有朝一日担起朝廷之重任。”
　　慕容恪一双朗目一一扫过慕容冲等人，点头道：“这些子侄们果然纯德天资，文武兼备，加以时日必成大器，”默了一会儿，又继续道，“此次出征除了斩获颇丰，臣还发现了一国之至宝……”
　　小皇帝一听，眼神大亮，身子向前一倾，“皇叔得的什么至宝，快给朕瞧瞧？”
　　慕容恪拈须不答，停了片刻，笑道：“什么至宝也不及吴王的将相之材……”
　　皇帝与大臣们听了皆怔了一下，连慕容垂自己也似乎没料到，脸上有几分尴尬之色。
　　慕容恪拱手道：“此次若没有吴王相助，臣实难顺利攻下各城关。吴王实乃不可多得的人才，望皇上能重用之。”
　　皇帝皱眉，半天没有说话，大臣们也都像在屏气倾听。隐隐地感觉到殿内的温度好像一下子降了不少，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无形的压力，让人有些呼吸不畅。
　　虽然我对政事一无所知，但直觉告诉我，小皇帝之所以如此为难，大概还是与吴王跟太后之间的恩怨有关。
　　此时吴王倒没有了尴尬，嘴边反而露出淡淡的一笑，似豁然似无奈又似嘲讽，只停留了一瞬间便消失的无踪影，只留下一脸淡然无波的平静。
　　他突然一起身，拱手道∶“太宰大人缪赞，微臣自知不才，不堪重用，并无它想，只随时听从皇上调遣，为国略尽绵薄之力，臣就心满意足了。”
　　听他这么一说，倒换成小皇帝有些不好意思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目光直转向慕容评等人。
　　最后还是慕容评笑着站起身，言道：“皇上，今日是把酒言欢的庆功宴，如何变成了议事的朝堂了？如各位将军没有喝尽兴，岂不是要怪皇上怠慢了诸位。不如把封赏之事容后再议？”
　　小皇帝马上附和道：“对，太傅说的对，封赏之事容后再议，容后再议，”又整了整情绪，正声道，“朕向来赏罚分明，吴王立了大功，朕一定重重赏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