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叶梧桐半庭沙》白小柏

13、化险为夷

　　我忙低下头，藏在一众高大身影之后。
　　只听皇帝带着笑音道∶“朕今日同母后游后花园，突然想起诸位兄弟，本想去校场瞧瞧你们，谁知去到那儿人已散了，偏偏走到这儿又遇上，可见天下之事，难料者何其多，”他思忖了片刻，又道：“比如说，今日早朝竟有人提出要迁都回老家龙城去，朝堂之上也不乏赞和之人。不知你们几位王亲如何看？”
　　他的话音落定，并无人作答，过了半响，才听一个声音道：“依臣看，迁都之事不可草率，”说话的正是站在最前的慕容令，“龙城虽是大燕的留都，但地处偏远，与中原地区往来多有不便，而邺都自曹魏以来便为名都之一，根基殷实，又多中原人聚居。如此时贸然迁都，不仅将先皇几十年来入主中原的谋划毁于一旦，只怕更给了南面虎视眈眈的东晋可乘之机。”
　　皇帝边垂眸听着，边点头，又看向济北王慕容泓，道：“七弟意下如何？”
　　慕容泓道：“臣弟也赞同世子的说法。大燕的皇族贵戚大多在龙城置有产业，故当初先皇决定迁都时便诸般阻挠。如今还都之事再度提起，恐怕是朝中有人将一己私利置于燕国之上。”
　　慕容楷也道：“听闻父王同叔父的军队南取了洛阳，又方西下了崤关，连连告捷，正是状我大燕国威之时，又岂有退居北方，固守自封的道理？”
　　皇帝听后，点头笑道：“朕上完早朝还觉得胸中烦闷，现在听了诸卿家的一番解释倒觉得茅塞顿开……前几日朕还同母后说起，父王在位时有两位皇叔分忧，如今朕更添了你们几个少年英才，为朕的股肱膀臂，燕国的强盛岂不指日可待？”
　　慕容令等人皆道：“皇上英明过人，臣等望尘莫及。”
　　我微微看了小皇帝一眼，只见他侧身目送着天边一行远去的飞鸿，半落的斜阳透过如血的晚霞洒下来，为他略显青涩的脸庞和单薄的身躯涂上了一层绚丽的玫红色，连他深色的双眸都荡漾着一种晶莹的不真实的光。
　　“皇帝说是孝心一动要陪哀家游园，才走了几步路，就站在这儿谈起国事来了。即便要谈，也不该当着无关之人的面谈。罢了，皇帝这心中疑惑已解，太阳也下山了，看来哀家还是打道回宫去吧，”可足浑皇太后看了看皇帝，又拍着身旁慕容冲的手笑道。
　　慕容冲笑道：“皇兄心系国家社稷之事，是大燕臣民的福气。”
　　皇帝忙上去扶住太后的另一只手，道：“疏忽了母后是儿臣的不是。只是眼看着日头将要落山，唯恐地上的湿气伤了凤体，不如先让儿臣送母后回宫，改日再陪母后赏园如何？”
　　太后点点头，刚迈开步子，突然顿住，明媚的眸光轻轻地转向几个王爷这边，我忙地把脖子缩回来。只听她幽声幽气地问道：“慕容宝，见了皇帝和哀家也不说话，一直低着头做什么？”
　　站在我左前方的慕容宝原本一直缩首缩尾地躲在他哥身后，恨不能打个洞缩到地底下去，却还是被眼尖的太后发现了，他怔了怔，不得不慢慢地直起了身，头依旧低着。我偷瞥了他一眼，只见他那只眼睛肿得更高了，心里捏着把冷汗，完了，他不会趁机告我一状吧，以下犯上的罪名可不小，别说是即将到手的郡主头衔，就是小命都难保了。
　　皇帝也忍不住讶异：“你的眼睛怎么了？谁把你打成这样子？”
　　听这么一问，慕容宝反而理直气壮地站直了腰，用那只乌眼冷冷地凝着我，没好气地道：“还不是……”
　　“咳……”
　　“咳……”
　　“咳……”
　　正当我吓得面如死灰地站在那里，就听三声咳嗽不约而同地响起，虽然声音不大，但还是把没有防备的众人给吓了一跳。
　　我抬起头，只见慕容冲望向这边，视线与慕容泓交错的霎那，脸上闪过一丝复杂，低声道∶“天气突然转凉，许是有些受风寒……”说完又咳了几声。
　　太后忙命人去准备些汤药，又记挂着慕容宝，问道：“你方才说什么？谁打的你？”
　　慕容宝张了张嘴，看了眼一直阴着脸的慕容令，又把到嘴边的话生生咽了回去，只道：“是，是我走路没长眼，撞在一颗歪脖子树上，”语气中颇有懊恼之意，眼睛狠狠地盯了我一眼。
　　我暗暗地松了口气，看了他气鼓鼓的样子又觉得好笑，又不敢笑。
　　太后的目光在慕容宝几个人脸上转了一圈，有些迷惑不解，眼睛似漫不经心又若有所思地掠过其他人，在我的身上定住，如常的温和，却让我不由地直冒冷汗。
　　“桐儿，你的额头又是怎么回事？难不成也撞树上了？”
　　不看也能清晰地感觉到数道逼向我的眸光，我微微一定心神，抬头与慕容冲焦虑的目光织在一起，心想你也太小瞧我了，我还没有笨到给自己往坑里跳。
　　眼珠转转，我很快地一笑道：“启禀太后，桐儿并没有撞树上，只是走在院子里，看见一只大黄鸟蹲在树上，便好奇凑上前去看。谁知那只鸟不通人情，我一靠近，它就拉下一泡屎。桐儿只得尽量避闪，一不留神就摔了一跤，所以才落得个满头包。”
　　“噗……”站在一旁的慕容楷已经憋不住笑出声来，我也偷偷一乐。
　　太后摇摇头道：“不知你们几个打什么哑谜，快回去上点药是正经，”说完便携着皇帝的手而去。慕容冲落后一步，与几个人告别，目光犀利地往慕容宝脸上一扫，又冲我道：“桐儿，还不快走？”口气隐隐地含着一丝不悦。
　　我急忙走上前去，经过众人时，耳内突然飘进一句，“你给我记着”。声音很低，话音未落便被吹散风中，但彻骨的寒意却渐渐地漫上了脊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