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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枫人篇之巫女 ...

  •   干涸太久了,没有人希望太阳继续这么卖命地发光发热,如此下去只会有越来越多的命被埋掉。在这个时候没有什么比水更可贵了。

      “你逼我也没用,不行就是不行”,女子躺在凉席上,扇着扇子,一副被热得要死不活的样子。顽强的光线从窗缝里射进来,映照在女子手执的扇上,闪着更强的光,眯着眼看,那扇子一面金质一面银质,亮得很。“游,你比我厉害,你去求雨吧,再耽搁,我就彻底蒸熟了。”女人这段有气没力的话,像是临终前的遗愿,当然,这愿望要是实现,遗言也不算数。

      “这次非你不可”,站在床侧的游用最平常的语气,依着唠家常的腔调不轻不重地说,“仪式在日落之前举行,你准备一下”,眼睛扫了扫凉席上那个胡乱扎束头发,只和了身薄衫的懒人,转身便走,临走很郑重地补了句“巫女要有巫女的样子。”

      “巫女要有巫女的样子”,这话在女人心里晃荡了圈儿,实在郁结,于是蹭起身来,“你是巫覡有模有样的,那用得着我么!”说罢,顺手把手里的金银扇砸向游,一点儿也不见刚刚的虚弱。游回过头,低头看了眼落在地上的扇子,眉头微皱。女人瞧着这情形,心中小慌,不自觉扯了扯袖口边儿,想要开口,这一边游却快一步用脚挑起扇子,又给踢了回去,且顺带了句“自己的东西,就该自己收好”,再也不留片刻。

      等到地面上的影子越来越短,女人才用衣袖轻轻擦了擦扇子,挪移身子软瘫在靠窗的墙壁,眼神万分无奈地跳到窗外,烈日晌午,一天里最最热得闹的时候,一片高温,处处都是绝望的欢腾,植物、大地、河床,还有人,仪式前的准备总是忙绿的。女人不自在抿着嘴,“你们真够高估我的”,而后,又再次调整成最舒服的姿势躺在凉席,将金银扇放在脸上,金属与肌肤的接触,这一瞬间总是凉爽的。

      想也没用,能睡就睡吧。

      都说回忆是件很可怕的事,靠着回忆生活不会好过。

      但,如果看不到更好的生活,那拥有过去的美好时光也是好的。

      女人看到了那个很久以前的自己,和很久以前的哥哥,是的,很久以前,女人不叫那个人游,叫哥哥,那个人也不叫女人巫女,而是叫女人的名字,金银。金银,听起来真够俗气的。

      “哥,走不动了”,5岁的小姑娘一屁股坐在地上,扯着男孩儿的裤脚,对男孩儿怒目而视。

      “金银,还有很长的路,我们要回家”,男孩拉着金银的胳膊,意图把坐在地上的她给拖起来,很遗憾,没成功,反而是金银把哥哥给拽了下来,摔坐在面前。

      “哥,你哄小孩儿吧,我们这是在离家出走,不是回家!”金银义正言辞地说道,“我们现在应该迷途知返”,看得出来,她是在试图用自己仅有的语言水平把眼前这个大自己5岁的老男孩给劝回家。

      是的,至少这点金银觉得自己是对的。事实上,他们确实已经离家出走三个月了,起初,她以为哥哥说的“离开”是一场冒险,可这险已经冒得够远了,面对未知的坎坷前路,已知的风餐露宿,金银觉得宁愿回到原来的懒虫生活,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虽然无聊,但至少不冷不饿,想到这儿,金银禁不住哆嗦了一下,是啊,秋天来了,再也不是三个月前的炎炎夏日。

      “冷了?”男孩揉了揉那张有些脏的脸,“好吧,今天休息,就在前面那棵大树下,起来”,男孩看着还是一动不动的金银,无奈地将她背在背上。

      “哥,我还是想家”金银略带哭腔声音飘在瑟瑟的秋风里很是应景。

      “那不是我们的家了,你知道的,”男孩的声音倒是平静,顿了顿,“母亲,不在了”。

      “噢”金银喃喃应着,“可,不是还有父亲吗?还是他也像母亲一样不要我们了”,这句话像是抓住了最后的希望,等待回应。

      男孩把金银放下,将那个弱小的身子倚靠着树,然后,疲倦的喉咙里发出很肯定得回答,“不是他不要我们了”。

      金银听了松了口气,但下一刻,那些没说完的话就断了她的所有念想。

      “是我们不要他了,他不是母亲一个人的丈夫,他也不只是我们两个人的父亲”。

      金银想起母亲闭眼前与父亲的匆匆一面,那张写满甜与苦的面容,是的,现在她只要一个哥哥就好,她不要和其他人去争父亲。

      “放心吧,我们现在就回属于我们的家”,男孩看着金银满脸的失望,安慰道,“那里,很多人在等我们”。

      “那,那个家在哪儿?很远?”

      “还好……”

      其实,那时候,男孩也不知道他口中的家在哪里吧,前路漫漫,不是只有金银一个人看在眼里,但是,仗着两个人相依为命的执着,也不是很难,况且,那个家确实是存在的,就像一丈光辉,他们靠着金银扇的指引步步接近,直到温暖。

      覆在脸上的金银扇被人拿走,女人一惊,迅速地抓住还未离开得手腕,很熟悉的触感。

      “是你,怎么回来了”,女人有些戒备地看着突然出现的游,这个时候回来,绝不是好事。果然。

      “这是为仪式准备的祭服”,游很是庄重地将一套红色祭服捧在女人面前。

      “颜色很好看”,女人还是被那种血染的颜色吸引了,平时她穿的衣服都是素的,最不起眼的颜色,就是希望没人能认出自己这个不称职的巫女。也不是因为愧疚,她可没什么责任感,只是,懒得看那种被寄予厚望的眼神。她本就不会求雨,可却是巫村最敬仰的存在,人人都道巫女神秘,十余年来不知其容,殊不知自己就是他们中的平凡一人。这一点,还多亏了游,一个为巫村求雨十年的巫覡,连他都要尊重的巫女,谁又敢不奉之为神。人们只知,只有真正的大旱,才能劳烦动巫女亲自求雨。

      “我根本就不会,你知道的,没一次成功”

      “那是因为时机还未到”

      时机未到?女人苦笑,“你是说以前那都是大材小用了?好吧,随你,你要想再看一次我的丑相,无妨”,女人终究乐呵呵地接过祭服,也不想再费口舌了,真不知道那个人哪来的自信。

      “你是巫女”,游就站在离女人不远不近的位置上,说着不痛不痒的话,但又恰到好处,什么都是恰到好处的。

      “嗯,很久以前你就说了,我是巫女,你是巫覡,我们的母亲也曾经是巫女,我们的家在巫村,我们的亲人是巫村的村民,我知道,我知道……”声音越来越小,就像陈述一件不关己的事,最后,连女人自己也听不到了。

      游是字字听到耳里的,看着眼前颓靡的巫女,或许,他该明白,这样的她是求不来雨的。想到有可能的结局,游深深叹气。

      “放心,你说过总会成功的”

      我说?女人有些恍惚,在很久以前信心没被打击惨的时候是说过,可是此刻,听到游这么说,女人简直不敢相信。以前,再难的时候,他也不会将问题抛给自己。那个时候,他是哥哥,自己是金银,而现在,一个巫覡,一个巫女,难道他真的以为面前的是一个可以呼风唤雨的巫女?女人有些不可思议地望着游。

      游看到那双瞪得闪亮且带震惊的眼眸,想到刚刚的话,嘴角展开一个很有分寸的弧度,又恢复到之前的笃定。

      “我相信你,巫女”

      “嗯”

      女人喃喃得答应了,似乎终于意识到这次再也不会有人给自己收拾残局了,十年过去,现在自己居然成了被相信被依赖的人,女人很想问游一句——

      你都来相信我了,我去相信谁?

      那日,是巫村求雨史上,最奢华的一笔。

      从日落,到次日东升。一场的热闹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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