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与悠然无关的青春》百里烟

1、楔子

　　初次见到苏叔叔和苏泽的时候，我14岁，虽是花一样的年龄，但无奈正处于青春期和叛逆期，对于这一大一小即将成为自己名义上家人的两父子实在没法表现出什么好感和热情，特别是苏叔叔，这位导致我亲生父母婚姻破裂的“小三”。
　　没有电视里演的那些爱恨情仇，我父母离婚的原因很狗血，但也很现实，因为我母亲在外面劈腿了，找了个比我父亲更有钱的人，那个人就是苏叔叔。不同于结婚时的几经波折，两个人这次离婚却离得十分顺利，是最受提倡的协议离婚，房产归我父亲，我归我母亲。莫说我母亲，其实我当时也没想明白父亲怎会离得这么爽快，苏叔叔有房有车，所以房产母亲本就没打算和他争，但没想到，作为他们唯一爱情结晶的我的抚养权，他反而爽快让给了母亲。
　　“他拿了房子，当然要把你留给我，这样才公平。”
　　关于父亲放弃我的抚养权这件事，母亲给了我这样的解释，因为听起来也算合情合理，以至于在往后几年我一直对此深信不疑。直到十八岁那一年夏天，我临时抱佛脚狗屎运考上理想的大学，所有亲戚朋友都来向我祝贺，父亲却始终不肯见我一面，我才终于明白过来当初他会把抚养权让给母亲根本不是因为所谓的“礼尚往来”，他是恨这段失败的婚姻，以至于连对我也是眼不见为净。
　　苏泽其实早就说过的，“没有你，时间会让他慢慢忘记曾经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不幸，他可以再找个妻子，生个孩子，组成个新的三口之家。”只是我自己一直不愿相信罢了。
　　由此可见，我情商真的不高，而14岁那会，更是低的离谱。
　　我母亲一直是个行动派，不然也不会和苏叔叔认识还不到半年就毅然为了他抛弃和自己相恋6年结婚了15年的老公，所以她会在安排我和苏叔叔、苏泽相互认识的第二天，星期六大清早，就带着我离开原来的家搬到苏叔叔那，根本不算什么稀奇事。
　　事虽不稀奇，却让我无比恼火，特别是在看到苏叔叔那个位于市中心繁华地段高档小区的家时。我原来的家是最普通的那种老公房，一室一厅，坐南朝北，冬凉夏暖。十岁以前，一家三口晚上睡觉时都挤在一张床上，十岁以后，卧室归我所有，客厅的沙发和茶几被另一张双人床取代，那是我父母晚上睡觉的地方。虽然从未在我面前争吵过，但我知道，两人独处时母亲经常会埋怨父亲没出息，让她在好姐妹前老感觉低人一等。我一直只当她这是普通的小市民心理，却没想到，她会有一天以自己的方式解决掉这根扎在她心口上十多年的刺。
　　苏叔叔是有钱的，其实早在前一晚他开着自己的车送母亲和我回家时我就隐约猜到了，却没想到，苏家会比我想象的还有钱。与我原来那个家寒酸的一室一厅成为鲜明对比，苏叔叔的家却是一套四室两厅的高档电梯房。在那个有些人还在为一家老小要挤在同一间老房子里而烦恼的年代，能住进高档电梯房的，几乎都是经济条件优越的人家。更何况苏叔叔住的那个小区本来就是全市鼎鼎有名的高档住宅区，是连我这种孤陋寡闻的小丫头都知道的有钱人聚集地，那里的房子，传说是真的寸土寸金，一个三室两厅，要比其他差不多档次的小区卖贵许多，而四室两厅这种，自然就更需要财力了。
　　我倒想说服自己母亲虽然背叛了我和父亲，但至少也算是勇于寻找真爱，然而当看到苏叔叔宽敞又明亮的客厅，以及摆放在厅里那些名贵的红木家具和真皮沙发时，便觉得这实在太自欺欺人了。我母亲就算对苏叔叔真的有爱情，那爱情估计也是建立在金钱和物质上的。
　　我竟然会有一个如此贪慕虚荣又势利的母亲。
　　“小然，给你住的房间虽然是原来的客房，但你放心，那间房间采光什么都很好，跟泽泽的房间也是差不多大的，不过由于时间匆忙，林嫂只来得及打扫和整理干净，明天你和妈妈一起去挑些喜欢的家具回来，喜欢怎么布置就怎么布置。”来的路上，苏叔叔已经在车上给我解释了一遍我房间的情况，并反复强调今天先委屈我住一晚，明天就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给它来个大翻新。我相信苏叔叔说委屈我了是出于客气，然而，当见到他口中那间让我“委屈”了的客房时，我还是忍不住想，这世上为什么要分富人和穷人呢？若没有所谓的有钱人和穷人的对比，大家都住一样的房子，吃一样的东西，那我父母，兴许就不会离婚了。
　　其实仔细想想也是我自己太没见过世面，能住这种地方，哪怕是客房，这客房也不可能太含糊，而里面的那些进口家具，直接丢了我原来的卧室里那些从三流家具店讨价还价买来的东西不知道多少条马路。我想，若那个背弃家庭的人不是我自己的母亲，我兴许就能对她的行为表示理解了，即便我还是会在心里先鄙视她一下。
　　我是真的以为苏叔叔那关于客房重新布置的话是客套话，但没想到第二天母亲竟真的拉着我去了家居卖场。那里面卖的大多是高档的进口家居，在我14年的记忆里，我们一家三口从来没去过这种地方，也不曾想过要去，没想到才搬到苏叔叔家的第二天，母亲就已经能自觉适应她的新身份新地位了。
　　我没母亲那么好的的适应能力，所以整个下午我都处于“三无”状态——无兴趣、无想法、无意见，这样的不配合导致的直接结果便是我们一下午的收获就一张写字桌和一把椅子，然而即便是这两样东西，当时会买下来也完全是因为母亲的执意坚持，“没有写字桌这怎么行，难道趴床上学习做作业？”我其实想说我倒真比较愿意趴床上看书做作业，但想到若把这话说出来难说又要遭一通唠叨，决定还是沉默算了。我的沉默让她以为我这是默许了，又觉得她这次理由很充足，于是欢欢喜喜去挑了一套从意大利进口的桌椅。我起初没弄明白给我买桌椅她欢喜个什么劲，直到刷卡登记送货单时看到了售货小姐羡慕的目光，还有母亲眉眼间那怎么也藏不住的得意，我才终于恍然大悟。
　　无论愿意与否，我终究还是在苏家住下了。
　　平心而论，苏叔叔是个很好的继父，他虽对我会相较苏泽纵容些，但并没有像有些继父母那样因为觉得不是自己的孩子所以不敢管怕遭怨恨，相反，不管是我还是苏泽，若考试没考好或晚上太晚回家，就都免不了要被他训上几句。在这方面，苏叔叔绝对做到了一视同仁，毫不含糊。每次出差回来，苏叔叔也都会给我和苏泽一人带一样礼物，我的不会比他好些，他的也不会比我差些。我知道，苏叔叔是真心想将我视如己出，当做他自己的孩子一样看待，然而，那时候的我刚遭遇家庭变故，又正值叛逆期，我虽然知道苏叔叔对我好，但只要一想到他是造成我父母离婚的“小三”，就怎么也对他热络不起来。
　　不仅苏叔叔，住进苏家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对母亲也是爱理不理的，在那时的我看来，有这么一个贪慕虚荣的妈对我来说是一种耻辱。反倒是比我大一岁的苏泽，成为了在当时的我看来最顺眼的那一个。与他比女孩子还漂亮的外貌无关，只因他和我一样，是这个再婚家庭尴尬的附属品，他唯一比我幸运的是，他不是拖油瓶。
　　我和苏泽的相处相较有些再婚家庭里的子女绝对算是融洽的了，我们之间从没有过我原以为会发生在再婚家庭孩子之间的水火不容，不止如此，我们的关系虽谈不上相亲相爱，但好歹做到了相敬如宾。
　　没错，相敬如宾，这个经常用在形容封建社会夫妻之间关系的词语用在我和苏泽的相处上却再恰当不过。我和他每天早上在餐桌前碰到会打招呼；晚饭前在客厅里碰到会打招呼；在厨房碰到会打招呼；在电梯里碰到也会打招呼；因为我妈和苏叔叔有他们自己的卫生间，所以我和苏泽是共用另一个卫生间的，每天晚上轮流洗澡时遇上，依然会彼此打个招呼。
　　这样不咸不淡的相处虽然疏离，但至少能相安无事，若日子真的就这么平平淡淡的过下去了，也未尝不是件好事，无论是于我，还是苏泽，或者这个特殊的家。然而，生活似乎总嫌我们活得还不够狗血，就算你自己不找事，它也会主动给你找些事来。用苏泽的话说，就是有些人有些事，若注定要碰上就总会碰上的，今天不碰上明天也会碰上。就像肖黎于我，就像他于杜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