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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八章束冠 ...

  •   晨光微熹,不觉间竟过了半宿。玉兰已开到颓败,花瓣不知吹到哪里去了,枝上只剩小小的花蒂,是唯一能证明那般的白云雪涛存在过的安静伤痕。也许花本无伤,不过是看花人的心伤。
      回到房间,香气散得干干净净,被褥整齐,仿佛从来没有我以外的人来过,仿佛昨夜只是一场梦,了无痕迹。只是桌上多了把男子挽发用的簪子,乌木色的,托在手里有些份量,不知何物制成。
      今日,我应束冠了。
      男子二十束冠成人,年谓弱冠。此后在暗焰来去自如,只受焰火令的束缚。
      坐在桌边,散开头发,拿木梳一下一下梳理。头发硬实,不慎令左手食指的伤裂开。
      正换手,门口来了个刚束好冠的人,问道:“成人礼物好不好?”
      挽发,“好。”
      既然是束冠后方能来去自如,为什么赵妄尘之前就可以?从未挂心的事忽生疑窦,直接问出口。
      “为什么未及束冠你便能来去自如?”
      赵妄尘看着我慢慢插上簪子,道:“因为我根本不是暗焰的人。暗焰是很公平的组织,从来不会勉强别人。”
      的确公平,就算它灭掉你全家,你也不能不说它公平。从来只有人家求它交换,它何须勉强谁。
      簪子插稳了,放下手,仍然是疑问重重,“既不是暗焰中人,你又怎么能进来?”
      赵妄尘又露出几分神秘笑意,风马牛不相及地回答:“有空去趟帝都。”
      帝都延盛是□□都城,繁华锦盛,去去何妨。
      赵妄尘的嘴闭上了,意思很明显,我能知道的到此为止。
      他忽然又开口,没头没脑的一句:“你有几成把握?”
      暗焰的人随时可以挑战师父,对上师父,我能有几分胜算。
      “七成。”少则信心寡,多则自满。
      我起身,平时习武的路太过熟悉。院中那棵树长得越来越好,几欲撑天敝日。

      师父等着我,他的姿势很放松,人与周遭环境融为一体,似乎他本来就是其中的一部分。
      无须赘言,剑出鞘!
      手中银光割断了光影,却在喉咙处生生阻断!
      他的剑格在面门,再也推不进分毫!
      剑是剑招,刀为刀招!剑可为刀招!
      变剑为刀,剑身转向,自他身侧滑过。
      剑刃便在侧颈留下一道弯弯红痕!
      红痕裂开,仿佛一张微笑的嘴。是美人唇,弧度刚好,色泽艳丽,待择人而噬。
      师父倒了下去,一瞬间眼里复杂难言。有惊讶,有疲惫,有欣慰,还有一抹不可错认的……解脱。那天校场上他是不是故意选择最可能让我活命的笞刑?成为杀手的这些年来,他是不是一直等待着解脱?

      伤口出血很少,不一会儿就止住了。
      我的力度拿捏得还算准确,只划破表层,未伤及动脉。
      我看着师父站起来,慢慢脱下衣服,每脱去一件他眼里的骄傲就褪去一分。一具伤口遍布的身体显露出来,精干,只是里面蕴藏的力量仿佛随着他的骄傲一起消失了。他蹲下来,仔仔细细地叠放好脱下的衣服。不知用什么方法使衣物烧着了。火光中,师父从树后取出一套衣物,慢慢穿上,每穿上一件他眼中就多了一层卑微。衣物烧光的时候,他已经穿好了,却是一套仆从的衣服。现在他看起来就是暗焰中随处可见的仆从,卑微寡言,无足轻重。
      整个过程像某个仪式,庄重肃穆,浓重的苍凉。
      这样的苍凉大概就是所谓美人迟暮,所谓名将白头,所谓壮士穷途。
      师父谦卑地走到我面前,躬身道:“公子,束冠后您该接受暗焰的烙印了。”
      我不理会,轻声问道:“为什么会是这样?”
      师父恭敬答道:“我既然败给公子就不配当暗焰的杀手。公子留我一命,若非首领命令,此生再不能动武。暗焰的仆人,大都是这么侥幸活命的杀手。”
      这算不算杀手最后的骄傲?既然败,就再不动武。
      又想起那些为数众多的仆从,永远卑微的脸,躬着的身体,彻骨的寒意直透心扉。
      见我不再问话,师父在前领路,轻轻一句话飘入耳中,“公子束冠之时,便是越姑娘自由之日。”
      廊腰缦回,师父走得不快,看着他微躬的身影,想起他遍布伤口的身体,十几年之后,我会不会也是这样?就在这一瞬间,突然想要挣脱。
      我说:“等等。”
      师父原地停下,我展开轻功向右掠去。
      还隔着段距离,就闻到莫欢屋子里浓浓的药味,看到异色的烟雾。
      她今天在。
      推开门,莫欢低头调着什么东西,发上挽着髻,少妇的髻。她也十九了,原该嫁人。
      莫欢头也不抬道:“来做什么?”
      我四处翻找,翻出个小小的深色瓶子,举起道:“可以拿走吗?”
      莫欢抬头,还是江南女子的样貌,少了少女娇柔,多了少妇韵致。不变的水样情怀。右脸颧骨多了小小的一缕焰火状疤痕,增色不少。女子是十六及笄成人。
      她面色微变,想来知道我要做什么了,“拿走吧,少用点。”
      “多谢。”
      回到刚才的地方,师父还等着。一路上跟着师父,手里紧紧捏着瓶子。

      还是那个砖木方盒,还是一把软躺椅,还是那个妖魅倾世的疯子。
      姬雁南着身黑衣,衬得肌肤雪色晶莹,近乎透明。他懒懒坐着,才觉出他身量颇高。
      不见他动,一团暗蓝的火焰毫无征兆地沾上我左肩胛骨,根本来不及闪避。蚂蚁啃噬般细微而不可忽视地疼痒从肌肤渗进骨骼。
      我咬紧牙关,弹开瓶塞,把冒着白烟的液体倒向肩胛。剧痛袭来,皮肉烧焦的气味弥漫。
      ——暗焰的烙印不能消,可以毁!你可以烙,我可以毁!
      ——终有一天,我会挣脱!
      姬雁南袍袖一挥,大力袭来,毫无花巧后着,但四面八方皆被罩得严严实实,无路可躲。我直直撞上门,跌出几丈远。门又关上。
      我从地上爬起来,犹是头晕目眩。
      师父说:“公子好运气,首领施力不足半成。”
      心头一凉,开口问道:“若是十成呢?”
      师父思忖一阵,道:“不知道。不过曾有人无意间碰到首领,首领身体自然反击,幸好收住部分力道。那人初时无恙,回房后疲累不已,一躺下却再也爬不起来。他骨骼寸寸碎裂成灰,皮肤内脏却完好无损。我亲手了结他的痛苦,其间惨状,地狱也不外如此。”
      师父说完,自去了。我缓步走向莫欢的屋子,厉害至此又如何,终此一生,我定会,定可以要回我的海、阔、天、空,自、在、逍、遥!
      推门而入,把瓶子递给莫欢。莫欢举起来迎光看看,道:“用多了点。”随手扔给我一瓶伤药,我接过揣入怀中,离开。

      回房时,桌上静静躺着一枚造型古朴的焰火令,令牌下压着一张纸条。我收下焰火令,取过纸条。纸条上只有六个字,要命的六个字:洛岽宋四爷
      什么也没带,我孤身离开了生活五年的暗焰。院子里的树依旧茁壮茂盛的生长着,以前的百年,以后的百年,人事变迁,与它何干?

  • 作者有话要说:  暑假开始了,不定期更新ing~
    哦,虽然大家可能都看出来了,俺还是来提示一个小细节~~~
    那个,大家知道玉兰的花语是什么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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