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年轻的葡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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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年轻的葡萄
风偷偷地钻进天洛的背脊，有点冷。天洛打了个寒战。
她面前，小曦的眼神像水一般，在昏暗中渐渐变得清晰。
四周变得安静，就连空气的声音也被那种眼神淹没。这样的安静，让天洛觉得不自在。
“真巧！”终于，天洛轻微的语气打破了那份令人不安的安静。
小曦并没有回答，他就一直看着天洛那张似乎有点紧张的脸。
天洛不能忍受再陷入那种安静：“还是，有什么事呢？”
小曦依旧没有回话，实际上，连他自己也想不知道，到底要从何谈起。
天洛的眉间不经意地微微皱了一下，脸上挤出一个微笑：“没事的话，我先离开了！”
天洛转身，一步一步地远离着一直站在原地的小曦。
小曦余光看着天洛渐行渐远的背影，心中那个声音更加强烈地呼喊着：不可以，不可以就这样让她走掉。不可以什么也不说。
“天洛！”他喊住了她。
不知为何，天洛的心微微一颤，止住了迈向前的脚步，她回过头。
“不是很巧，是我找你才会遇上的！”
天洛频住了呼吸，他竟然找她！？
小曦向着她靠近，两双眼眸子再一次在黄晕的灯光下被接上。
“有什么事吗？”可能是紧张吧，天洛听到自己的声线稍稍有些发颤。
“《Be your angel》，你为什么会唱？”小曦直接问道。
天洛愣了一下，随即，笑容又在脸上绽放：“就为了这个吗？”
小曦点了点头，严肃的表情。
“这是我一个好朋友教我的啊！”
小曦眉头轻轻的收紧：“那个朋友，就是尹芯吗？”
“对啊！“天洛每次说到尹芯，心中就会荡漾着无尽的话。她啊，不是一般地想念尹芯，那个跟她一起长大的女孩。
小曦的黑色瞳仁慢慢地笼罩起了一层厚厚的雾，天洛可以读出，那是忧伤的眼神。
天洛又开始迷惑。
风又拂过天桥，天洛柔顺的秀发被风打乱。
“我……听说过你的过去。”小曦的声音有点沙哑。
天洛心头一颤，惊讶的神情。
小曦冷笑了一声：“一直以来，我还认为你是坏人啊！……直到刚才，听到了那首歌，想起了尹芯，我才明白，我才是那个坏人。”
天洛听得一头雾水，什么好人坏人连在一起，到底是什么啊？
“你会恨我的吧？”小曦的眼神好暗淡。
天洛搔了搔头发，耸了耸肩：“你想说什么？”
小曦眼睛微微一瞪：“关于你爸爸的事，难道你不知道吗？”
天洛心下一沉，是关于她爸爸吗？
她摇了摇头。
小曦长叹了一口气，双手插在了腰间的袋子里：“你爸爸，向我妈妈求婚了。”
天洛的瞳孔放大了好几倍，真是难以相信的事情。
她僵在风里，声线似乎被什么冻结了，不能说出一个字。风，在背后似乎越来越猛烈。但是，她眼眶的四周依旧是干燥的。不可能会哭的不是吗？此时此刻，写在她脸上的，就只是满满的惊讶，仅此而已。
“你会恨我的，对吧？”他问道，“就像我曾经恨你一样！”
天洛的脚跟倒退了一步，然后是第二步，第三步，接着，转身，飞快地奔下了那条天桥。
小曦愣在了天桥的中央，看着天洛的身影被街上的人群淹没，大雾弥漫的眼眸中又释放出了那种绝望。
飞鸟从昏暗的夜空中越过，如同流星般，转瞬即逝……
小曦的心情，从来都没有像今夜复杂过。
他，真的好想对天洛说一声，对不起！
空气似乎凝固了，天洛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奔跑。
也许，她已忘记了自己一直在奔跑着，又或许，她并不知道要怎么让双脚停下来。
小曦的妈妈吗？
当年，她爸爸就因为小曦的妈妈才会离开小山村的吗？她就是因为小曦的妈妈才会有今天的局面吗？
天洛满脑子乱哄哄的，耳朵旁边的嘈杂与喧闹变得沉静。
“你会恨我的，对吧？”他问道，“就像我曾经恨你一样！”
脑海里浮现了小曦的话，她会恨他吗？她能恨他吗？
天洛的脚步越来越快，也许，这是她第一次一口气跑了这么多路，但是，她依旧不想停下来，尽管连她自己也不知道，目的地在哪里。
她开始感到自己看不见四周的景物了，眼前不断上演着父亲离开时的画面。
记忆中，那是个炎热的夏季。
“你真的就这样走吗？”妈妈问他。
“恩！”他背上了行囊，想要跨出门槛。
那一刻，妈妈竟然突然跪在了冰凉的水泥地板上，大颗眼泪从粗糙的脸上滑落，声音哽咽了一下：“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呢？”
“那才是我的人生！”他没有回头。
“也许我该对你说对不起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真的私自地爱上你了！”女人的声音很弱。
“我们不应该在一起的！我伤到你了，很对不起！但是，你不能阻止我去寻找我真正的人生，很抱歉，我没能喜欢上你！”
“你现在就是我生命的一部分！我不可以失去你！天洛也不可以啊！”
男人回头向缩在墙角的天洛看了看，眼神中浮现了一丝温柔，但是，却很快暗淡下去：“你要好好照顾她！这是你的职责！”
他转身，想要离开。
女人猛得扑过去，抓住了他的脚：“你不能走！”
“爸爸！”五岁的天洛也从墙角冲了出来，拉着男人的衣角。
男人又回头，怜悯地看着小女孩。他抚了抚她的脑袋，弯下了身子：“天洛要乖，听妈妈的话！爸爸会回来看你的！”
“爸爸……你不要走。不要丢下……我和妈妈……还有姥姥！”小女孩也哭了。
男人吻了一下天洛的额头。然后蹲下，扶起了像八爪鱼那样爬在地板上的女人。女人哭得像花面猫，脸上粘了点地面上的污迹。
男人的眼神里带了点忧伤：“对不起，我很谢谢你可以爱上我。但是，你也知道的，爱情一相情愿是没有结果的。这一辈子，我遇上了她，并认定了她才是我的幸福。所以，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那是他最后一次把她拥在怀里：“我本来就不应该出现的,把我忘掉吧！”
天洛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见她妈妈哭得如此厉害。她心疼妈妈，她好担心妈妈。
但是，那天，那个男人还是离开了那里，而且没有回头。
也是从那天起，天洛开始恨那个男人，那个不负责任的男人。
……
天洛想到了妈妈，鼻子一酸，眼眸的四周圈上了红红的边。
脚步更加飞快，眼神更加空洞，夜，更加沉静……
江边。
小曦闷闷地坐在江边的栏杆上，任由风吹拂着头发。
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他的背后，他用手上冰冰的可乐罐碰了碰小曦的肩。
小曦回头，看见阿晴那担心的脸。
“你来了！”声音有气无力的。
阿晴的眉头微微皱起，背靠在栏杆上，默默无言。
江上的游船发出了探照灯，小曦的侧脸也随之阴晴变化着。
呲~
可乐拉环被拉开，泡沫不断向外洒。
“我妈打算再婚。”小曦喝了口汽水，泡抹一直凉至心头。
阿晴的眉毛向上一眺，惊讶地看着小曦似乎平静的脸。
“对象，是天洛的爸爸！”小曦续了一口清凉，冷笑了一声。
“怎么会这样！？”刹那间，阿晴明白了小曦一直针对天洛的原因。
小曦鼻子里呼出长长的气，抬起头，看着江的对岸，没有回应。
阿晴担心地看着小曦，他当然知道，小曦受伤了。他也低下头，喝了一口可乐。
“对不起！”阿晴扭头看着小曦，“虽然很讨厌说这话，但是，今天却格外想跟你说，对不起！今天，我错怪你了吧！”
小曦转过头，手用力地拍了拍阿晴的肩，笑容坚硬：“兄弟，记住，你不是性情中人，不要总是像洗厕所的阿姨似的，婆婆妈妈的！”
阿晴没有像以往那样，和小曦“搏斗”一场。他静静地喝着可乐，静静地陪着小曦。
他知道，小曦现在的心里有多难受；他知道，小曦也是人，小曦也会偷偷地哭的时候；他也知道，这个难过的夜晚，他就这样陪着小曦就够了。也许，世界上，能真真切切感受到小曦的情感的人，就只有阿晴了。
良久。
小曦的声线打破了沉静的江面：“我想，一直以来，我才是坏人吧！”
阿晴抬起了疲惫的双眼，疑惑地看着小曦。
……
波光粼粼的江面，倒影着忧伤的脸。黑暗的天空，被小小的发着光的陨石划破。
这一夜，谁能安抚无尽的伤感？
“天洛！”一个悦耳的声音传进天洛的耳朵。
天洛的脚步才恢复了一些知觉，似乎是无形的手阻止了天洛继续向前奔跑。
天洛愣在了原地，也没有回头，眼睛是闭着的。尽管如此，还是阻止不了眼泪的崩堤。
抽噎的声音轻轻的，在夜色里却无比的清晰。
致斌（就是葡萄叔叔）从木梯子上爬了下来，走到了天洛的身旁，手里还拿着一串尚未成熟的青色葡萄。
“怎么了？”他关心地问，“怎么像盲头苍蝇似的乱窜啊！”
天洛没有回答，只是一直紧闭着双眼，试图不让眼泪落下。
他笑了笑，继续问道：“遇到不开心的事了吧？”
天洛脑子很乱，她无法再多说一个字了。她用双手捂住了鼻子，眼泪继续滑过洁白的脸。
“进去坐坐吧！”
天洛摇了摇头，继续抽泣着。
致斌温柔地笑了笑：“没关系，那就在石凳子上坐坐吧！叔叔刚摘了新鲜的葡萄，你也尝尝吧！”
天洛睁开了双眼，泪眼汪汪地看着葡萄叔叔。
他又向天洛展现了他那排洁白的牙齿：“坐啊！”
天洛不好推却，也只好坐在了石凳子上。
致斌去洗了洗那串晶晶亮的葡萄，就坐在了天洛的旁边。
他把盛着葡萄的盘子递到了天洛面前。
天洛无精打采地摇摇头：“谢了！”
“尝尝看！”他又示意她吃。
天洛只好随手摘下了一颗青绿而又沾着点水的葡萄，放进了嘴里。牙齿一咬，一阵阵的酸在刺激着味觉神经。天洛的脸不由得皱了一下。
“呵呵~很酸，对不对？”葡萄叔叔也抓了一颗放进嘴里，然后，脸也像天洛那般皱了一下。
他又开朗地笑了笑，然后就转头去看着沉没的天洛。
“虽然很酸，但我就是一直都喜欢吃。你知道为什么吗？”他问。
片刻之后，天洛摇了摇头。
“因为，这样很像人生啊！”
天洛擦了擦额下了泪水，继续认真听着。
“人生有酸有甜啊！我摘下的是年轻的葡萄，所以，大部分种子都是很酸很酸的。但是，谁敢说这一串葡萄里面的都是酸的葡萄呢？我有希望啊！希望下一个就是甜的！”说着，他又摘了一颗葡萄放入了嘴里，随即，脸皮又一皱。
天洛看着他，心中体会着葡萄叔叔说的这翻话。
葡萄叔叔又把盘子递过来给天洛。
天洛又摘了一个，放进嘴里。眉头又是一皱。不过，可能是刚刚适应了那种酸味，这一颗葡萄似乎没有那么酸了。
“酸味会慢慢淡化，最后，就是甜的了。”天洛轻声地道。
葡萄叔叔“扑哧”一声笑了，他拍了拍天洛的脑袋：“真是聪明的小鬼！”
天洛看着葡萄叔叔，脸上的忧伤融化了一点点。
“我还要！”天洛手指勾勾，指着那串青青的葡萄。
“不给你了！”葡萄叔叔打趣地道。
“好啦！大哥哥！”
“不要！”接着又一颗葡萄放进了他的嘴里。
天洛干脆跟他抢了起来……
那晚，天洛离开小石屋的时候，葡萄叔叔又给了一串一样年轻的青青葡萄给天洛。
天洛疑惑地看着他。
“我相信你会找到正确的方法来解决你现在的问题的！因为，你也是一串成长中的葡萄！”
天洛笑了。是感激的笑容。
她接过了那串葡萄，道了声谢，转身，便离开了。
夜尽管忧伤，但是，黑暗中还是会有光明使者的不是吗？
钥匙一拧，天洛打开了家门。
“你回来啦！”男人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语气很沉。
“恩！”天洛随口应了一声。
“你说，我们搬去个大一点的地方怎样？”他问。
天洛的眼眸马上变得深邃，胸中无尽的话，如今，却不知怎么，就是开不了口了。
……
星星静静地在黑色的天上闪烁着，夜间传来微弱的蝉声。
所有的气息凝结在了空气中……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年轻的葡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