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偶》渊落悠璃

3、契机

　　夜宴结束后，楚哲渊回到了自己的寝宫，斜靠着廊柱，静静地望着院中的那株梅树，回想着方才的种种。
　　夜宴最后在一片沉寂中散席，楚哲渊回了自己的寝宫。
　　夜深，风寒，人独立。
　　楚哲渊斜靠着院中的复廊木柱，朦胧的月光映得他的脸庞分外迷人，借着隐约的月光凝望复廊的深处，他陷入了沉思。那条仅隔着一堵墙，通向那人寝宫的曲折复廊，似一条红线牵绊捆绑着两人。
　　突然，一阵萧声从那个方向飘来，乐曲空灵悠远，却透着班驳的凄楚之感。那飒飒之音如魔爪般揪住了他的心，引他不由自主的朝那方向走去。
　　幽幽月色中，一抹黑影被勾画的略有模糊，那人倚坐亭间，朦胧的双眸满目沧仪，凝视着身旁碎银般粼波闪烁的湖面，指间的灵动谱写出魂牵梦绕般的圣曲。
　　楚哲渊慢慢靠近，对方似乎有所察觉，忽然停下了手中的妙乐，转过身看向楚哲渊。
　　“打扰到你了吗，琰偶殿下？我只是一时听得入神，所以……”楚哲渊有些歉意，害怕自己扫了别人的雅兴。
　　“还在在意你皇兄的话吗？”慕容琰偶没有回答却硬声拦道，把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那个人儿身上，目光柔似一汪湖水，语气转而温和：“叫我琰偶，好吗…….渊儿?”
　　少年沉默不语，淡淡的忧伤浮现在脸上，低下头不敢看他炙热的目光。
　　不忍心看他内心挣扎，没有等到回答，慕容琰偶尽自转移话题道：“喜欢这首曲吗？此曲名为《永殇》，永流狂涛干戈影，末路方悟醉情殇，真是曲哀如其名。”
　　幸而楚哲渊也很快抛开了内心的煎熬，认真地回应他的一番好意。
　　“永流狂涛干戈影，末路方悟醉情殇？怪不得如此苍茫凄凉……天下最哀之事恐怕莫过于两个一生相斗的人，直到最后才发现彼此相爱，但竟已擦肩而过了吧。留下的可能惟有一份“只是当时已惘然”的惆怅与无奈了……”楚哲渊若有所悟地缓缓道来，语气之怅然，仿若看透了尘世的种种一般，内敛的眼神透着不属于这个年龄的哀愁。
　　“我刚才都不自觉的想流泪了，很傻吧。不过这应该是我听过的最好听的乐曲了”少年回过神，对慕容琰偶深深一笑：“你吹得真好！”停了片刻细细地喊了一声：“琰……琰偶。”
　　男子被这一笑，震撼得有些晕眩。为什么你的笑总是那么吸引人，如天上的星辰一样闪耀，仿佛可以射到心灵深处，触及最阴暗的灵魂，抚慰那片悸动不安。渊儿啊，你叫我如何舍得你的笑容再次被扭曲，怎么忍心看你的尊严反复被蹂躏，又岂能让你的心再次被割出一道道血痕？
　　慕容琰偶入神的想着，很快又收敛了思绪，极有风度的笑容绽放开来：“多谢夸奖，只要能搏你一笑，再好听的曲我都愿意为你吟奏。”
　　少年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他，却在下一秒逃开了他那足以迷死千万少女的勾魂目光，忽然想到了什么，轻声地说道：“对了，刚才……夜宴上……谢谢你了，为我站出来……说了那些话。”该死，为什么我对他的眼神越来越无力招架，总是想就这样一直看着他，感受他强有力的恋慕之情。
　　“没什么，我只是说了我觉得该说的话，做了我觉得对的事罢了。”慕容琰偶淡然言之。
　　“其实你与我并不熟悉，对我也了解甚少，刚才实在是无须为我抱不平的……琰偶大哥……”我的状况已经窘境多时了，自己早已习惯，但怎可连累一个不相干的人，陪我一同忍受无止尽的痛苦呢？
　　“我相信你……渊儿……这就够了”慕容琰偶没有丝毫犹豫地截道：“觞殃国内的流言蜚语，说冠世美貌的三皇子故意引诱朝中重臣，以作宫中的庇护之用，这些我早有耳闻。我曾经也怀疑过你的为人是否真是如此放荡迂腐，但见到你本人后……我坚信你绝非世人眼中的那般懦弱、毫无志气，更不是一个不洁身自好、会投怀送抱之人。”
　　“你真的相信我吗？可是为什么？因为我的相貌吗？”少年不禁好奇道。
　　“你就对你的外貌那么有自信？认定了我是为了这个？”慕容琰偶逗笑道，期待着他的反应将会如何激烈。
　　果然不出所料，楚哲渊对他的话始料未及，急红了脸，连忙改口道：“我……我不是……”
　　“呵呵，你的脸又红了。我说笑的，其实我肯为你争辩并不是盲目的袒护你讨好你，而是因为你的眼睛告诉了我一切，那天目睹你在梅花丛中那抹天真的笑颜，眼神中洒脱淡然的光芒只可能属于一个淡泊名利、目空一切之人，而这是绝对造作不出来的。誓问这样一个聪明得早已看开世间虚名浮华之人，又怎会为了保存残沫的皇位势力而牺牲自己的自尊，更不会逆背自己孤傲的性格主动应承别人。凭我看人的直觉，从一个人的眼神就可以了解到他的性格和品行。”慕容琰偶语气越发的坚定，好似对自己的直觉揣测有十二分的自信。
　　真的以为我好骗？你了解我，仅凭一个眼神？恐怕只是在哄我吧，你怎么会真的了解我？即使你现在一再的维护我，无非也只是因为对我一时的迷恋，虽然不想承认，但我对自己的这副外表所具有的魅力还是心知肚明的。可是，一旦时间久了，腻了，你不再喜欢了，可能也会觉得我是□□肮脏的吧。虽然，对你有些喜欢，可是，你的真心究竟有多少，又能维持多久呢？
　　楚哲渊自嘲一笑，冷冷说道：“是吗？可惜，你这次错了，我就是世人眼中那般毫无廉耻之心，又无能……”
　　“你一定要这样说你自己吗？”慕容琰偶冷了一张脸，脸色极其难看，又道：“我不准你再这样说自己，你根本没必要隐忍下一切，更无须默认他们所说的一切！”
　　他一时难压心中的激动，忽的一把钳住少年的手臂，目光灼热的盯着他：“我知道你向来行事低调，但你绝非是个无能之人，掩盖所有光芒，你真的甘心吗？你这样太累、太痛苦了，渊儿……”
　　渊儿，在我面前，你真的不必如此，你知道看着你这样，我的心会莫名的纠痛吗？难道你就不能只在我的面前，暂时丢弃伪装的面具。敞开你的心，倾倒出一点点灌满的泪水，哪怕只有支言片语，只要是你的真心话，我也就满足了。
　　“我不知到你在说些什么，什么痛苦呀，我现在活得很好”楚哲渊苦笑着说道，愣愣地望着湖面，一脸迷朦。
　　顷刻，又振了振精神，忽地转过头，对慕容琰偶勉强一笑：“如果琰偶大哥，你肯教我刚才的那首曲，我可能会更开心的。”
　　慕容琰偶看着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静静地痴望着。眼神中流露出无尽的怜惜，同一人的笑，此时却显得如此苦涩与无奈。他不由一阵心酸，似乎那份苦楚不是在楚哲渊身上，而是在自己身上遭受一般。为什么？我会如此在乎他的一个笑，他的一抹凄苦表情，他的一丝落寞眼神？那么希望打开他的心扉，倾听他内心最深处的哭泣？究竟从何时起，他在我心中竟已有了如此的重量。
　　“好吧，我可以来教你，但有个条件你必须答应我。”慕容琰偶沉思了许久，才缓缓吐出了他的想法。
　　“什么条件？”少年睁大了眼睛，可爱的表情疑望着他。
　　“就是——明日陪我去骑马狩猎。”慕容琰偶故意拖长了音，英眉微扬，嘴角略翘，帅气的笑容中杂着几分狡黠，似乎在心底盘算着什么。
　　“骑马狩猎？”楚哲渊一副惊讶之色，眼脚瞄了一眼那人，暗自揣测他有何图谋。但好象想到了什么，很快又转为了另一种怪异的神情，支支吾吾了好久才说：“可以是可以拉，但是我…..我不会……骑马诶。”说完又迅速低下了头，不敢直视那双即将回赠其嘲笑的眼睛。
　　“哈哈哈”慕容琰偶等了好半天，才得到了答案，却令他忍不住捧腹，心中不禁笑道，渊儿啊，你实在是太可爱了。“这个不是问题，你我可以共骑一骑。我的骑术还算可以，顺便载着你教你骑马。”
　　“真的可以教我骑马？这还是我第一次骑马呢。琰偶大哥，谢谢你了。”少年猛地一抬头，兴奋之情溢于言表，灿烂的笑容仿佛初春的太阳，原本有些阴柔的脸庞也变得明朗了不少。
　　“你啊，别急着学骑术，先把刚才的那首曲学会吧，来，我现在教你。”

　　风扬起，云渐渐散去，退却乌云蒙罩的明月散发出皎洁的光辉，沐浴着两人的身体，勾勒出两个交叠的亲密身影。
　　慕容琰偶从身后环住楚哲渊，身体紧紧地贴着，大手覆在他洁白柔软的小手上，不时地改正他的指法，耐心地教导每一个转音的变幻。
　　楚哲渊就这样倚靠在身后结实的臂膀间，沉浸在那人温柔又极具磁性的嗓音中，仿佛这样的一个怀抱、这样的一个声音就是他的整个世界了。不管我在你心中是如何，现在我只希望，可以安静的躺在你的怀中，什么事也不想，听着你的声音，享受这片刻的幸福。哪怕他是虚幻的，却也能为我带来珍贵的甜蜜。
　　曾有那么瞬间，他的嘴角扬起淡淡的笑意，一抹让人难以察觉的满足与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