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是一场永无止尽的笔端倾诉》舒岑

6、六

　　苦难使人呈现坚韧，而一旦苦难成为活着的惯态，人将长久的浸淫其中，反而不对苦难本身有多余感触。顺受等同于活着。这种无形的意志异常强大。苦难深处的人反而从没有想过放弃生命。只有经过幸福体验的对比，才会在强烈落差中无法把持感知的平衡。所以脆弱不堪。
　　——摘自《澜本嫁衣》
　　期中考试如期结束，班波在这场考试里，意外的取得了班级和年级双第一。他骄傲的昂着头，用这样的姿态俯瞰大地,以及那些曾经对他残忍的人。那时许多人都不知道，他的父亲得了肝癌，医院已经诊断了是晚期肝癌，癌症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就是两个字，同千万汉字一样的中国字，只是这两个字对于一个重病患者，无疑是一张通往地狱的门票。让人不禁胆寒。生活对于这个少年何其残忍。
　　杨树也考出了史无前例的成绩，只是刚好相反，是最差的。她也许有愧疚，在那么多个漆黑的夜里，醒来又睡去，偷偷看过喜欢的故事书，每一期读者即使不买也还是在路过书店的时候进去抚摸一下，或者看个卷首语，她有个很喜欢的散文家叫林清玄，她觉得这三个字里就暗藏玄机，就是看到这个人的名字，她就能感到一阵精神的满足，她记得林清玄写过的散文的味道，不管是什么样的文字，让她有种心安的感觉。杨树不知道该如何给父母交上这样的成绩，年级前六十名开外都没有机会考上省重点高中，这就是最现实的答案。就像众多讽刺小说里，小人物的悲哀。杨树似乎不觉得悲哀，这种认知更让她觉得悲哀。
　　班波考了第一名，好像跟她一样同病相怜的哀伤着。
　　“你们知道吗？听说啊，因为林旭洲没有参加考试所以才会让别人考了第一。”
　　“是啊，可是他为什么不来参加考试呢？”
　　“不知道。”
　　“不清楚。”
　　周遭女生又开始议论了，学生们的话题永远离不开的就是考试，这话题的新鲜度长久的高于任何一条时事新闻，娱乐八卦。杨树没有太多心思去想他们说什么。想比之下，自己更像一尊泥菩萨。
　　班波倒是很开的看：“喂，你别愁眉苦脸的呀，考不好一次有什么大不了的，下次努力考回来就是了。”杨树露出苦笑，真的像他说的那样容易吗？她感激他的善意，这薄如露水的善意，在这尘世间多么难得的珍贵。
　　下午的最后一节课，班主任开了班会，总结期中考。对班波提出了表扬，杨树没想到的是，他单独找了她谈话。
　　“你最近成绩不太理想啊，是不是有什么思想包袱？”
　　“没有。”
　　“你也知道自己的情况吧，我听说你经常去职高？”
　　杨树终于抬起了一直低着的头，她不知道，老师这话是什么意思。
　　“既然是学生，就好好学习，在学校就不要乱跑了。”杨树又低下了头，轻轻的答道，“嗯。”
　　“好了，回去吧。”
　　杨树走回教室，觉得步履如此沉重，好像每一步都走在热油锅上。她只是单纯的觉得同芳菲在一起的感觉很放松，如此而已，也不可以吗？她没对母亲说过这件事，确实她极少同人来往，除了上小学的时候邻居的小伙伴会偶尔来叫她出去玩之外，从她懂事开始，就极少再同朋友玩耍，与人交谈也甚少。大部分的时间以一个埋首的姿势，在作业本里寻找一个又一个规矩的答案。
　　班波一个人在班级里，啃着他的小面包，杨树看着那面包都觉得想要喝水，班波怎么能吃得如此不在乎。他好像在计算着数学题，那数学书对他来说，可能比黄金还宝贵。
　　“班主任的话，你不用放在心上，老师都那样，对于曾经成绩好的学生，都希望他们能永远的好下去，永远到底有多远，老师恐怕都不能说清。”
　　杨树没有说话，她希望此刻能安静地呆着，谁都不要说话。
　　“我去吃饭了。”杨树看他学的刻苦，那笔杆子也好像有千斤重，将整个教室的气压都降低。
　　“又去跟那个妖里妖气的女生吃饭？不怪你考不好。”他这话说得阴阳怪气，杨树气不打一处来，但是还是想冷静的问个明白。
　　“你跟老师说，我去职高的？”
　　“怎么？做了还怕人说？”
　　“她是我的朋友，希望你以后不要管我的事。”这是她所能做到的最大限度的冷静处理问题。
　　“她算是什么朋友？况且，我若是一定要管呢？！”他抬起他的小脑袋，白皙的皮肤，血管都能瞧的清楚，巴掌大的脸被一副黑框眼镜全部遮住，杨树现在看到这张脸就烦。握着笔的手也像林妹妹一般娇弱，杨树特别不想看到他的一切。
　　“你凭什么？！”杨树看着他的目光，他透过眼镜看过来，目光里居然让人觉得很阴沉。
　　“最好，记着老师刚才对你说的话。”他不再抬头，又开始演算他的数学。
　　杨树想起小时候是如何忍受杨柏的，这些年她很少愤怒，大多数的时候，是分担着母亲的忧伤，和父亲的愁闷。这愁苦的乌云一直压在屋檐上，从未散去过。不知怎样的喜事才能让所有人都觉得爽利。
　　杨树买了一个包子，坐在五楼的楼梯上吃着。她看到了芳菲，还像以前一样在学校的侧门等着她，她却没能出去。她其实特别想跟她说说话，即使只是一顿饭的功夫，也足够了。但是他们都不允许。她是个听话的孩子，一直都是，为了减少母亲的忧伤，能看到母亲一丝的笑脸，她默默的听话。
　　咬一口包子，背几个英语单词，生活哪里有那么多的时间让你忧伤，都去见鬼吧。杨树在心里愤懑的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