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剑三]斯人远》玖茔

71、第九章

　　地面上的血液在晚风中很快失去了热度，颜色暗沉，若不是裴静来的时间巧，再过一会儿怕是更加难以发觉。
　　裴静拈起一点血液泥土，血液的腥气还很新鲜，判断来源方向并不难。问题是，她要去追查源头么？
　　两年以来裴静没有一日落下武学修炼，若不是有自己的思量刻意压制着内功修炼的进度，裴静现在虽不说就能跻身一流，但借着高深轻功二三流的人是伤不到她的。莫家堡附近只有一座人迹罕至的灵蛇谷，爹……裴元曾在那里受过暗算。裴静去那里查探过，有人居住的迹象，只是从没遇到过，而两地不远处就是当初她被发现的山岭小屋。
　　若说灵蛇谷里的人和莫家堡一点关系没有，傻子都不信。

　　裴静从衣襟内勾出玉坠，玉坠上的刻字散发出莹莹青光——吕洞宾到底是护短的，裴静没了玉牌便是少了一门手段，吕洞宾亲手将玉坠改作纳须弥于芥子的储物空间，比之玉牌能为她所用的空间大了不知多少倍。
　　一支拇指大小的竹筒出现在她手中，裴静将竹筒对准血流打开，一道灰影瞬间没入血中转眼不见踪影。
　　这是一种追踪蛊，巴蜀之地比邻南疆，然而善于用蛊的人少之又少，裴静借此便利炼制了不少防身蛊毒。
　　裴静手段快很准，那追踪蛊也不是寻常无害的东西，性喜嗜血，会雌伏在死尸中沉睡十日不受惊见光则会化入血中。然而若是炼制成蛊，则会听从母蛊命令在接触过死尸的人身上留下记号，若是凶残一点，就会直接潜入那人体内不断吸血，直到血尽人亡为止，十分险恶。
　　不过裴静只想做个记号留作戒备，也没有染上杀孽的想法。
　　结果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
　　裴静发现有两个人接触过那血液主人，一个是莫天蓝，另一个位置不定，但就在莫家堡附近徘徊。

　　“这是什么？”莫雨看着手里青团似的药丸放到鼻子下面闻了闻，居然还是香甜味的！比起裴静做菜杀人一般的味道简直是天壤之别，“你不是要拿我试药吧？”
　　试药这玩应儿是能乱来的么？太没有人性了！他最近有得罪裴静么？莫雨一脸菜色。

　　裴静抢过药丸干脆利落地塞进莫雨嘴里，捏住他的鼻子，莫雨反抗还没来得及就咽了下去，扭头就去掐著嗓子干呕。
　　“别吐了，那又不是毒药。”裴静撇嘴道。
　　亏了莫家什么菜都做什么菜都学，药膳什么的自然也有些材料备着。她练了一些防迷药清心静气的药物，材料齐备，她也就没客气。裴静总觉得会发生什么事，她的直觉一向准的不可思议。她把装着药丸的瓷瓶推到莫雨面前，莫雨犹豫着要不要收，裴静的理由十分有力。
　　“这药清心静气，你要是头疼了吃这个总会好受一点。这是我这两天跟谷姐姐学到的，放心吧。”

　　万花出品，品质保证。莫雨顿时就放心了。
　　下人失踪的事很快就被发现了，裴静又观察了莫天蓝两天，却发现莫天蓝身上并没有杀人之后会有的反应，蛊虫也对他兴致缺缺。杀人的不是疯病发作的莫天蓝又是谁？裴静还没有确定另一个人的行踪，那个人武功绝非寻常，裴静虽然轻功不错，但对方若是发现了她，她也没有逃走的幸理。
　　裴静没有舍身取义的念头，她要做的事还有很多，何况这种事只要等，总会有线索送上门的。
　　很快，莫家堡中又有两名下人失踪，但官府来查，却什么线索也没有。中间一场大雨把一切还没处理掉的痕迹冲刷得干干净净。莫枫安抚着有些躁动的莫雨，裴静看着查案的其中一名瘦削的官差勾了勾嘴角。
　　袖中竹筒内的蛊虫激烈地冲撞，仿佛遇到了心爱的美食。

　　裴静跑到门口叫住了正要出去找莫众意得成步堂，“成大哥。”

　　成步堂回头盯着她多看了两眼才认出来，刚毅的脸上勉强抹去查不到线索的焦虑挤出两分笑容来。他是莫众意的远方侄子，家里双亲早逝，后来一直寄养在莫众意家，倒也十分孝顺。前些日子晋升为广都镇捕头，莫众意还乐呵了好久，见人就说。
　　成步堂在莫家小住过一段日子，和三个小孩混得还不差，有时候回来看莫众意也会给他们讲些探案的故事。此刻见是裴静，态度便也温和下来。

　　“成大哥，你知不知道灵蛇谷里住着什么人呀？”
　　成步堂主动问她，裴静便将犯案嫌疑的另一人提了出来。裴静本也没指望成步堂会知道什么，巧合的是当年之事知情的几人就有当初年幼的成步堂。成步堂知道的不多，但当年莫家被掩盖的真相他还是知道的，十年前毒死莫家老家主在内七口人的凶手就是无人知晓的莫天蓝前任夫人公冶菱，一个美若天仙心如毒蛇的女人。
　　只是公冶菱在作案之后便消失了踪影，无人知晓她在何方，裴静忽然提起成步堂立刻想起那个笑容里带着一丝森冷的女人。

　　“无人知晓……”裴静低头静静笑了，莫天蓝难道也不知道么？那为什么莫天蓝要为那人毁尸灭迹？说到底，余情未了吧。不过莫家公冶家肖家的恩怨本来就是一团乱麻，纠缠不清了百多年，到了这一代怕也难得传下去。
　　起码莫雨，肖药儿，公冶菱可没有一个人会顾及对方死活，这份恩怨终是要终结在这一代手里。

　　“阿静妹妹你说什么？”成步堂看着她问道，“对了，你要是知道一定要告诉我，人命关天，不能让那贼人逍遥法外！”

　　“我知道。”裴静点点头，顺便给少年捕快打气。“成大哥加油。”

　　“静儿。”
　　裴静停住脚步，郭琳不知什么时候走进院子叫住她。裴静看着她苍白近乎透明的面色心下一软走过去，脆生生道。“娘亲怎么过来了，你脸色好苍白，要不要休息一下？”
　　郭琳不说话静静望着她，几年过去，裴静与众不同的聪慧渐渐显露，那双眼睛总是冷静明澈，让她不由得生出心虚之感。这个家里隐藏了太多秘密，裴静的身世是夫君不愿启齿的过往，就算那个女人做了再多伤天害理的事情，他终究还是放不下……
　　裴静虽不是她亲生，但也有了母子之情，她的三个孩儿都是好孩子，只可惜生在这个暗潮之下云波诡谲的莫家。郭琳惆怅叹息，从袖中取出两串银片坠饰，其中一条穿着三枚圆形银片，花纹颇为精致，裴静仔细回忆了一下，这不就是莫雨哥哥从不离身的项链吗？原来是家传的啊……
　　另外一条绳子短了许多，缀着十数片圆形银片，花纹大致与项坠相同，只是样式一见便知是女子所带。
　　裴静抬头看向郭琳，郭琳将那串手链戴在裴静雪白柔软的手臂上，因为裴静手腕太细多绕了一圈还有些余裕，一动便叮当作响。裴静皱眉，这东西未免也太影响行动了。郭琳按住她想要取下的手，声音有几分疲倦，“戴着吧。若是家里出了事，你就带着你哥哥走得远远的，别再回来。”

　　裴静表情复杂起来，“那姐姐呢？”

　　“枫儿……若是能够，自然是你们都活得好好的才好，若是事不可为，静儿，答应娘亲，要照顾好你哥哥，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要抛下他一个人。你能答应么？”
　　晌午炽烈的阳光透过院落中茂盛的花树，光影斑驳，落在相拥而眠的姐弟身上，便平白生出几分时光静好。郭琳走到莫枫身旁，白皙柔软的手上还有淡淡的薄茧，郭琳原本也是武林中颇有名气的侠女，为了这个家，她已放弃了很多。如今，若是可能她如何愿意舍弃它温婉听话的女儿，选择另一人？可她实在没有选择，一入江湖，身不由己，就算她已弃剑封刀，江湖也不愿放过她。
　　裴静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做出这个选择，但她明白这江湖之中的为难。
　　“娘亲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扔下哥哥一个人，本来就没有人陪哥哥一起玩儿，我要是扔下他了，哥哥一定哭鼻子。”裴静故作不懂地眨眨眼，“静儿希望娘亲爹爹和姐姐兄长一直在一起，为什么要分开？”

　　“……静儿。”郭琳怎么会不明白她的意思，揉揉她有些杂乱的头发。这孩子，越是长大，越是没有一处像他们，如此……也好。“静儿也长大了，女儿家的头发可不能这么散乱着，要规规矩矩的。以后啊——”
　　也许就没机会给女儿梳头，也看不到她出嫁的那天了……
　　裴静没再说话，乖乖让郭琳为她梳了两束发髻，还别上两个圆滚滚的发饰，活像两团包子似的可爱。

　　裴静静静等着，什么也没做——也什么都做不了。没有实力，就只能任人鱼肉，这个道理她很早就明白。

　　而莫雨，却在这一天才明白。

　　时入夏季，娃娃一样的天说变脸就变脸，雨点大如雹子，雷声隆隆，掩盖了莫家堡中凄厉惨叫与哀哭。
　　莫雨呆呆看着手中流淌而落的温热血液，面前地上双亲死不瞑目的双眼仿佛魔咒一般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