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二十二章 东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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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内。
书文盯着鸽子笼，轻轻拉开牢笼，轻轻说着，“自由了，你们自由了。”笼中的鸽子好像是听懂了一般，展翅争相飞出，看着鸽子们在上空先是斡旋一阵，才渐渐向远处飞去，不知怎地额头一凉，又是一股臭臭的味道，伸手一摸，原来是鸽子屎，书文看着天边那自由翱翔着的白鸽，气得跳脚，“还不快点走，再不走，小心我将你们射下来...”
“和一群不会讲话的鸽子置什么气？”
律缓缓走来，宠溺的用衣襟为其清理腌臜之物，书文拽着他的衣襟摇摇晃晃，“哥哥为什何不和宝儿一道上京？是舍不得影子吗？我们把他也带上，好不好？自我下山何时与七哥分开过？”书文可怜巴巴的模样甚是惹人怜爱，可怜若他，就差摇起小尾巴讨好他，他又何尝想与宝儿分开？一连几日他都回避着什么，可有些东西越是逃避，越是想念，譬如他，譬如对他，要怎样讲才不会惹他心伤？
“眼下不出几个月便是寒冬，京中实在太冷...宝儿知道的，七哥很是怕冷！”律暗暗嘲讽自己的理由是多么可笑，可这却又是不争的事实。
“那我可以日日给你屋里添暖炉，让你日日不离热水热茶，日日为你暖床，可好？”宝儿不依不饶。
““还说自己长大了，瞧你说的那些混话。”他的声音实在温柔的紧，拇指还不忘捏捏书文的下巴，“我爱惹事，你若不在，谁来护我？夏天太热，蚊子太多，你若不在，谁让陪我纳凉避暑？就连冬日里的红梅白雪，谁和我一道烹茶赏景？”书文直勾勾盯着律，原来不知不觉他早已离不开那个肯让自己依靠，甘心让自己欺负的男子。
“我会让人暗中护你周全！”他轻挑眉头，淡淡一句。
“这怎么成？无论如何，影子不能离开！”还想再说些什么，可哽在喉处，再多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书文硬生生的妥协了，毕竟他心底最牵念的还是律的平安喜乐，身体康健。
律轻吻书文的额心，见后者根本不闭眼，嗔道，“干嘛睁着眼睛？不知羞！”
小脸一红，环着律的腰肢，耳朵紧贴着他的胸膛，一下，两下，三下...这声音最是让人安心。头顶有声音飘来，“此去长安，定要好生保养，素闻那的冬极难熬，像你这么贪玩的性子，一定会玩疯吧。记着，离水边儿远些，不许再光着脚片儿到处走，日日要吃我给你调的玫瑰花羹，不许和下人们一道儿疯，当心失了风骨，也不许太扭着性子，该低头时一定要低头，不然吃苦受罪的是你，别忘了，上回硬生生挨得那顿鞭子...”言及此，律自嘲一笑，何时自己竟也这般婆婆妈妈，啰啰嗦嗦，自己还是那个洒脱清冷的律么？“我的宝儿最是聪明，知晓审时度势，以后摔倒了，七哥不会再扶着你，学着自个儿照顾自个儿，记得，摔倒了，不要怕，在哪里跌倒一定要在哪里重新爬起来...”
他的嗓音是那么好听，这一次是那么认真，完全不同于素日的慵懒，“一定要时常想着七哥...因为七哥会想宝儿...”时时刻刻，日日夜夜，看书时会想，作画时会想，睡觉时会想，吃饭时也会想...
自小到大，宝儿何时离过你，哪里有你，哪里便有欢歌笑语，虽然，我不得不承认，偶尔，你是有些笨笨的，可我宁可相信你是在装傻哄我开心，你是我生命中不得不依赖，不知不觉依赖了十多年的男子，你之于我，不仅是亲人，是朋友，是师长，是玩伴，我的你，无所不能...
青山隐隐，水迢迢，孤舟微。
南安王夫妇离开扬州时神色皆是黯然，李颖做了首诗慰藉同样苦闷的妻子，“高樯起行色，促柱动离声。欲问江深浅，应如远别情。”
“夫人不必太过忧心，律是懂事的孩子，他会将一切打理的很好的。”
兰舟渐行渐远，书文立在船舷上，半日也瞧不见律。还记得儿时，两个小人一道乘船，见小舟晃晃悠悠行的太慢，幸得一阵东风，两人一道撑了天青色的油纸伞当做船帆，好让轻舟早过万重山。彼年，他盼着轻舟飞过万重山，而今全然不复当年。
自此，书文才觉着《诗》中的那篇《二人乘舟》是篇送别诗，“二子乘舟，泛泛其景。愿言思子，中心养养！二子乘舟，泛泛其逝。愿言思子，不瑕有害！”
那日的暮色美极了，西下的阳光照在水面上，像碎了一地的琉璃，泛着粼粼波光，父母大人毫不避讳的依偎在一起，让从来不知别离为何物的书文懂得了那淡淡的哀愁，尚未离开，他便开始牵挂这个唤作扬州的城，还有那个唤了十多年七哥的男子。可书文不明白父母大人为何心事重重，直到多年后才深刻的感受到有些错过，便是生生世世的错过，世世生生的过错。
见船翩然远去，躲在树后的律才立在岸边，目送着陪伴自己二十载的亲人。
东宫。
南安王于太子李贤行君臣之礼，李贤于南安王行拜师之礼。礼过后，二人落座，寒暄几句后，南安王并未用太子师身份训教，而是讲了一个逍遥王爷眼中的监国太子。
“所谓太子监国，便是太子替皇上守护疆土。一旦皇上驾崩，太子监国可继承大统。可去掉‘监国’这个名号，太子也是个富贵闲人，到那时，无论您拥有再多人的拥戴，也需藏了锋芒。”李颖虽远离朝堂，可对于这位皇太子丝毫不陌生，他的英勇果决、杀伐决断不亚于他的母后武氏，他独独缺少了于帝王而言至关重要的“隐忍”与“耐性”，而他的到来无疑是来给这位帝国皇子彻头彻尾的灌凉水。
“监国是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做得好，引人忌惮；做的不好，便是废子一枚，难免沦为为他人作嫁衣。”
李贤素来仰慕这位闲云野鹤、不问世事的堂叔，而眼下这一番言语不禁在他心里打了个问号，他当真是逍遥王爷？眼光毒辣，直逼痛处，一针见血，贤有些不悦，毕竟被人如众星捧月般过了这二十载。
贤尽管掩饰的极好，看上去依旧云淡风轻，可姜毕竟是老的辣。
南安王趁着饮茶间歇，瞥见案牍之上还搁了被李贤翻至破旧不堪的《诗经》，若有若无道，“靡不有初，鲜克有终，仅此一句，你细想想，道出了多少人世沧桑？”
好一个靡不有初，鲜克有终！贤眸子一亮，垂眸恭敬道，“还请...太傅教我监国之道？”
李贤深知这监国于自己而言意味着什么，当日，哥哥便是以监国之尊而莫名死去，想那风姿卓越的五哥，岂是一个“孝敬皇帝”的称号便能换的回的？我是李贤，是大唐的六皇子，是当今太子，是监国，我一定不会重蹈覆辙，我一定可以辅佐江山，激扬文字，流芳百世。
“殿下可知臣喜欢饮茶？”贤点点头。
“那殿下可知臣最喜欢用那种水烹茶？”
“冬日里落于梅花花蕊上的积雪。”
“不错，臣极喜欢那雪，晶莹而无暇，可成花，成雪，成盐，成鹅毛。不仅如此，积雪消融成水，搁在坛子里，倒入壶中，盏里，氤氤氲氲的是茶香、水汽，最后流入臣口中，沁人心脾。”说着，纤长的手指轻捏茶盏，细细一呷，又晃了晃手中的茶盏，清亮的茶水跳着欢乐的舞蹈，“瞧，它们兴许会因为外界的变化而变化，可自始至终它们的本真未变，依然是水。”
贤盯着眼前的杯中物若有所思，“贤，她毕竟是你我的母后，她给了你我世间最宝贵的东西...”，本真未变，本真未变，难道是自己变了？
“监国之道的关隘即是柔术。”南安王见贤的眉心拧成了川字，淡淡道。
“柔术？”
“不过，个中滋味，不足为外人道也。正所谓，在其位，谋其政，尽其责...”说话间，眼眸垂下，冷眼扫过殿内可以藏人的角落。
李贤见南安王话语间是不明的暧昧，冷冷道，“难道太傅是要我做父皇那般的帝王？”
因弘的辞世，武媚娘连同李治皆不为贤待见。
南安王不慌不忙，作娓娓道着，“殿下可有读过初唐谏臣魏征的《谏太宗十思疏》？古来帝王成就霸业，开头做得好的实在太多，但是能保持下去的却是屈指可数。难道真的是打天下容易，坐天下难吗？连年征战，虽身处忧患之中，却时刻牵挂天下臣民，然，坐拥天下后，有些人便开始放纵个人的情感，待人傲慢冷淡。”
“尽心竭力则君臣一心；恃才傲物则众叛亲离？”
“殿下不该想着做怎样的君主，而当想想如何待天下子民。因为臣民是水，君上是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果然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以皇叔之才，做个权臣又岂非难事？”贤认定了自己的想法，眼前的男子并不若他表面般清冷，实则同自己般有颗赤子之心。
“殿下错了，下臣不过是个富贵闲人...”
“皇叔此言差矣，外人眼中，贤如同其他兄弟一般乃天之骄子，可贤明白，父皇母后先是天下臣民之父之母，除了兄弟姊妹，贤总觉着自己孤零零的，皇叔可能感受到东宫里每块青砖散出的寒意？”
“殿下！”南安王一时为太子的称呼而感到震惊，也因为初次谒见东宫，却未曾料到他竟是这一番言辞，着实与传闻中的有些出入。
“贤的叔辈在京都的也不算少，皇叔可知贤为何特意求了父皇之意请您出山吗？”
“下臣惶恐！”究竟是如履薄冰，难道当真踏入这长安，当真就无法脱身吗？为何要来趟这趟浑水？当真是倾心权贵？不！
“因为贤常听闻皇叔一家抵足相安，其乐融融，夫妻和美，世子聪慧。”说着，嘴角一丝淡淡的笑，好似在嘲讽着自己，“贤是极羡慕的，虽是传闻，光听着也觉着幸福，周身暖烘烘的，想必那样的才叫日子吧。”
“殿下，以后这样的话，还是说到臣这里就止了吧。”南安王面上依旧平静，没有一丝不悦，也无一丝担忧，末了，用指头蘸了茶水，在桌上写了个‘细’字。
贤见有人进来更替茶叶，南安王故意打翻茶盏，茶水吞没了桌上隐隐的痕迹。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东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