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头酒醒》占城南

1、楔子 如此良夜何

　　楔子 2010年3月4日如此良夜何

　　今天实在太难为惠择了。她终于在送走所有的宾客之后不支起来，刘海儿挡不住冷汗涔涔的额头。骊声和曼琪换下礼服，在这个本该是惠择蜜月的开始的夜里，将她送到了附近的医院。他们的房子离市中心不很近，夜里静静的没有什么声音。医院里也同样静得可怕，输液室里的日光灯将一切照成惨白的颜色。只有骊声和曼琪在这里，还有正在床上输液的惠择。
　　终于这静默被打破。曼琪轻轻地问了一句，“蜜月没有了，骊声你要怎么处置惠择才好呢？”
　　“那还不简单，罚她天天和我度蜜月好了，谁允许她这种时候生病的。”
　　曼琪被他逗笑了，本来少有血色的脸上多了一抹潮红。“社长大人还是老样子呢……嘴上这么不饶人。”
　　骊声脸色本来阴沉，这时总算变得柔和了一些，半晌才缓缓地道：“珍子，你和凉歌有联系么？她现在……好吗？”
　　“这可不好啊，骊声，惠择还病着，你就这么公开打听别的女人，小心我告诉惠择哦。”曼琪用眼角瞥见骊声一副“那你就死定了”的表情，暗想，他还是高中时的样子，一点也没变。“好啦，逗你的也听不出来？凉姐现在在业内很成功的，走了好多国家，每年都寄回来各种明信片，花花绿绿的。”
　　“你明知道我问的是她的感情，怎么样了。当时我问了她多少遍她都打岔过去，明知道她不开心得很，也没法安慰。”
　　“好骊声，”曼琪把一只手放在他肩上，那只手已经看不出少女时代原有的柔润，“你也明知道的，凉姐的生活，本来就不是我们干预得了的。她愿意这样，我们就谁也没办法了。”
　　“这么说，莫非……还是老样子？”
　　“嗯，”曼琪想起高中时凉歌轻捷却惆怅的样子，眼睛渐渐模糊起来，却终究变回清晰。“凉姐……凉姐是个好人。我不明白天总是要好人这样，是不是忍不住嫉妒她了。”
　　骊声知道，她内心柔软的部分被刺痛了，只好又开了个玩笑，“这么说，我和惠择都不算好人不成？”
　　曼琪微笑了一下，适才的眼泪就这样从眯起的眼里静静地溜出来，凉凉地滚在脸上，“别费心思逗我了……阿蓝倒好了，霜霜一向好运得很，大抵不会有事，惠择定下来了，我只是希望凉姐，至少有你和惠择一半幸福，就这样……你和惠择再要出事，我就消受不起了。”
　　“珍子啊，你也太小看我和惠择的感情了，”骊声怅然一叹，“我毕业之后，一直也没弄清惠择对我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如今才总算知道她的心思。我已经把惠择弄丢一次了，你放心不会有第二次就好。”
　　曼琪在心里点着头。骊声的为人她早就是放心的，即使在他作为一个对惠择没有爱情的丈夫的情况下，她也可以安心把惠择托付给他。
　　只是，她与骊声相识多年，却仍是看不清他情归何处，直到骊声发来消息说他已经与惠择重新联系上，她才恍然大悟。实在是不太称职的朋友啊，她有点愧怍地想。
　　见她沉默不语，骊声有一瞬间以为曼琪并不相信他这番话。意欲再讲时却明白了，曼琪已经不需要他再保证什么。她会一直看着他的行动，尽管她其实对他是非常放心的。
　　“所以……你，怎么样了？”骊声适时地将话题转到曼琪的身上。如果他记得不错，曼琪已经纠结了十一年。
　　“还能怎么样，半死不活的老样子，都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
　　“真是好大的秤砣……”骊声咕哝了一声。惠择在这时候醒来了，吵着要水喝。骊声便走出去接热水。惠择便睁着清澈的眼睛看着曼琪，曼琪疲倦地冲她笑了一笑。
　　惠择轻轻握着曼琪的手，“是我没用，蜜月就这样被推迟了。”
　　曼琪忍着笑，四下里看看没人方才小声说道，“骊声说了，要罚你天天和他度蜜月呢。你逃了一个月，撞进了一辈子，这个成本也太小了点！不过下次你可不许这样逞强！”
　　“呵，下次……怎么还会有下次了……”惠择说完，突然猛烈地咳嗽起来，曼琪忙去拍她。待咳嗽完毕，惠择的脸上已经是一副恍惚柔媚的神情，眼睛越过曼琪看向不存在的远方，“真不敢相信啊，珍子。那时候我和你睡一张床，我说我要做他的新娘，当时只是做梦罢了，没想到……珍子你穿伴娘礼服，真是好看。但伴娘也不能总当啊！会没人要的……”
　　“没关系的，惠择，”曼琪看见她脸上恍惚的表情，心里突突地跳跃着难过，却强做出轻松的样子，“没有很多了。阿蓝那一次早就过去了，你这一次也结束了。”霜霜呢？嗯，她有雪代呢。雪代大概也愿意的吧。
　　“女人真迷信……”原来骊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一脸黑线的表情逗得两个女子都笑了。他扶惠择起来，喂她喝下水，又让她躺下来，“珍子，等下我有事情和你说。”
　　“好，等惠择睡下吧。”曼琪轻声说。惠择躺在床上，脸上已经有了沉重的倦意，顾不上和他们抗议为什么有事情不让她听。骊声便哼起曲子来，那是曼琪在年少时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无词的歌谣。曼琪静静听着他哼唱，恍惚间好像回到了十七岁。那时候她含着眼泪任性地奔跑，然后跌入漫长的黑暗……当时醒来的时候，便是骊声在她床边，哼着这段旋律。她如何不记得，却在重逢的时候残忍地微笑着说，她已经什么都记不起……无非只是怕受伤而已。原来可以是这样悲凉的啊，人的一颗心！
　　惠择终于慢慢合上眼睛。骊声坐在惠择身边，一只手紧紧握着惠择凉凉的手，嘴里仍然哼着那久远年代里几乎淹没的旋律。曼琪含着热泪看着他们，想着，这两个人是经历了多少次错过之后才终于手握着手到了这一天。
　　她出神地想着他们以后的白头偕老——幻想在曼琪身上已经是很难得的事情了——忽然，骊声似乎很艰难地开了口，“珍子。”
　　“嗯？”曼琪心情渐好，便转过头来微笑着，却意外地发现骊声面色阴郁。
　　“我想说的是……”这是骊声的声音。
　　他在说话，他在说，在说，说。
　　世界在一时间变得模糊不清，所有的声音和光影离她远去了。
　　只余下骊声温柔好听的声音，在曼琪耳朵里无限放大成山崩地裂。

作者有话说

　　这只是个引子，真正的故事在后面……请慢用吧。